工人并不注重男女,她也是听说这儿老板待人好才来的。年前刚开始做工,正月初五“祀神”后便得到施三少爷包的银锭子,人人有份,让她更坚信施三少爷对作坊工人的确不错。施三少爷她见过许多次,总是一抹银白色的身影在坊里出入,偶尔会看他与师傅们谈笑,对学徒伙计嘘寒问暖,嗯…正如老辈师傅所言,是个和煦有礼的人。
“顽洛?顽洛?”突来的叫声打断她。
“什么事,纪师傅?”扬起温婉的笑,郗顽洛看向年约五十的老雕版师。
“三少爷虽然对咱们不错,咱们也不能偷懒啊。你还是快些将那些富人定的家训抄完,让辐管事好拿去交差。”
辐管事全名施伐辐,是墨香坊的主事,她就是辐管事招进来的。点点头,郗顽洛又笑了笑“知道了,纪师傅。”
见到她温婉的笑,纪师傅点点头“顽洛啊,像你这般年纪就能写得一手好字,可是从小练出来的?”肯让女儿读书习字的必定是富贵人家,看她年纪不大,头上从无饰物,衣衫换来换去总是灰色布衣襦裙,应该是家道中落。
“嗯。”仍是温婉一笑,郗顽洛展开平滑的观音纸,刻意忽略他的疑问,埋头抄书。
坊里共有七位抄字师,除了她之外,还有一位专门写小篆的女字师白罚三十多岁,生得秀秀气气的,相公是读书人,儿子已经十岁了。除了学徒和印造师、装订师外,厨房和后院也有不少女子,在这儿,她并没有感到不自在。
她的忽略令纪师傅摇了下头,拿起雕刀将注意力放在快完成的版刻上。约过了一炷香工夫,就听到门外传来朗朗笑声,银袍一闪,迈进众人口中完美的施家三少爷,也是这墨香坊的主子施龙图。
“三少爷!”此起彼伏的叫唤中含着众人一致的佩服和景仰,原本坐在台边抄字的众人也各自起身躬了躬。
“这位姑娘就是新来的抄字师傅?”银袍在门口顿了顿,直接走到埋头抄字的灰衣裙边。
“正是,三少爷,是小的招进来的。”伴在银袍身后的蓝衣管事施伐辐点头,一边暗示埋头的人站起来见过主子。
“三少爷。”叹了声,郗顽洛只得站起,冲银袍福了福,眼光直直地盯在他的腰带上,模样绝对是谦卑有礼。
“林家的家书是你抄的?”银影走到台边,拿起抄到一半的观音纸看着。
“正是小女子所抄。”顺着他的手臂移动,郗顽洛点头。
“你…今年多大?”放下墨迹未干的纸,他的手臂又伸向纸镇压住的一叠纸上。
“十九,三少爷。”郗顽洛回答得很温婉。
“什么时候来墨香坊的?”他清朗的声音一派柔和。
“年前。十二月十八来的。”这施三少爷不会是觉得她的字很难看,想辞了她吧?
“为什么会来我这墨香坊?邻边赵老爷的清容坊不比我这儿差?”翻阅的动作未停,银影的声音仍是柔和。
“…”她应该赞美他两句?还是该贬低赵老爷两句?
众人支着耳朵大气不敢喘,似乎想听听她会怎样回答;银影身后的辐管事也是猛眨眼睛,脑袋轻轻摇了一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