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得心惊肉跳,没有去。我到“赛特施”去看筑堤。
陈没去。我独自吹了阵海风,觉得寂寞。我的天,别告诉我那老士居然能解除我寂寞。
我很早回酒店,陈来敲门,我颇喜悦。
他说:“我买了件衬衫,你看好不好。”他递过来。
我见是一件女装衬衫,花边领子、麻纱料子,以为他买给妹妹的,礼貌的说:“很好。”
“合你的呎码吗?”
“买给我?”我诧异,完全没防这一招。
“是,谢谢你陪我参观美术馆。”他说。
我涨红脸,因为太意外,所以只能说:“这种衬衫在布鲁赛尔便宜很多。”
他把手插在口袋中,微笑,不出声。
“我去换上看看。”
“这样吧,我们到别的地方吃饭。”
“也好。”我说。
“那么我在酒店楼下等你。”
我进房去换上那件衣服,照照镜子,呎吋刚好,我很久没有收到过礼物,这趟居然也有点欢快相。
我们在运河边的小陛子吃海鲜。
他跟我说:“做人能像你这般自由自在,真是潇洒。”
“那不过是因为你没见过我在办公室受老板吆喝的情形。”我说:“我一年中就这么几天的自由。”
“但至少你懂得享受。”他羡慕的说。
“你觉得是吗?”我问。
“我觉得是。”他说:“看见你,我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我说:“各人的命运与生活趣味是不一样的。一个少妇在筲箕湾的住宅厨房渡过半辈子,侍候丈夫儿子,谁能说她不愉快呢。也许她最远只到过尖沙咀,但这有什么分别?像我们走遍全世界,
见得多试得多,把一生挑剔得全无幸福,你觉得好?”
他惊异“我从未想到这一点。”
“那是因为你是男人。”我笑“你未想到做女人在这年头的痛苦。没见识,被瞧不起。见识过广,被抗拒。左右为人难。重视事业,疏忽家庭,重视家庭,全无事业。”我耸耸肩。
“别这样想,难道没有男人接受有事业的女人?”
我微笑。不出声。
我以前也有一个可爱的男朋友。我们在枫丹白露岛分手。那年秋天,黄叶遍地,我们在拿破仑约会情妇的凉亭中摊牌。他说他要结婚去了。
我没有太伤心,也没有妒忌“她?”我只是问:“你选择她﹖人家说除却巫山不是云,你竟选了她?”全是问号。
他答:“因为我能够控制她。”
男人喜欢易于控制的女人。
到了今日,我想起来反而惆怅而沉默。如果当年没有那么嚣张,如今…“如果”什么什么是最可悲的。
我们回旅馆,第二站是翡冷翠。
陈的妹妹与妹夫约我吃饭,我们在小比萨店叫了瓶契安蒂白酒。
我礼貌的说:“令兄竟对美术这么有兴趣。”
“谁?”他妹妹问:“他﹖”
陈的面孔涨红了。
“他对美术有兴趣?他以为梵高是一种法国萍果批,米开兰盖罗是巴黎最流行的牌子。”陈的妹夫瞪大眼睛“他怎么会对美术有兴趣,这个人是天文馆的助理馆长,他对蟹形星云与宇宙黑洞也许有点见解,但…”
说到这里,他被妻子大力踢一脚,住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