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直到他中毕业，直到他已考完联考。直到放了榜，他考上师大艺术系。就在他和父亲准备著他的行装，就在他要去台北就读的那最后一个假期，殷采芹不声不响的回来了。

他惊起来，一把抓住了雅丽。

他又一把抓住了雅丽。

“啊呀，你把问题留下来去问她吧！”雅丽急著要走。

“答应我，书培，”乔云峰继续说：“永远不要为情所困，永远不要为情所苦。尤其，决不要为一个女人，付你全的情，那会使你整个神生活，面临破产。”

“我和你母亲公证结婚，然后就开始了一段漫长而艰苦的生活。当我们结婚前，你母亲对我说过：你是神，我跟你，你是鬼，我跟你，你是富翁，我跟你，你是乞丐，我也跟你！今生今世，如果你敢把我从你边赶开，我上就楼！死了之后，变成鬼，我还是要跟著你！”乔云峰住了，把光从台灯上收回来，落在乔书培的脸上，他沉的，蓄的，郑重的说：“书培，永远不要相信女人的誓言，永远不要相信女人的情，世界上所有的山盟海誓，到最后都成虚幻！”

“你知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乔云峰说，沉而诚挚的望着书培，语重心长的说：“忘掉殷采芹吧！”

“暂时？她一个人回来的吗？她妈妈呢？”

他凝视父亲。“你破产过吗？”“是的。幸亏我有你，从你上，我又一一滴的积蓄起来，现在你是我的全财产了。你──会不会再让我破产一次呢？”他的瞅著儿。

他震动了一下，不说话。

那天黄昏，他一心理的准备都没有，整天，他都幻想着台北的大学生活。白天，他办了许多事。黄昏时，雅丽忽然来找他，把他拖家门，她神神秘秘的递给他一张纸条，他还以为是小胖托他办什么事。小胖没有考上大学，即将伍受军训。他毫不在意的打开纸条，那熟稔的、娟秀的字迹就一下了他的帘：“晚上八钟，我在岩前面等你。”

“后来，”父亲忽然振作了一下，提了声音：“她遇到了一个奖！”“一个奖？”“是的。她遇到另外一个男人！一个二十世纪的男人，积极、奋斗、有前途、有事业…有一切我所没有的优，一个像她父亲一类的男人。于是，她离开了我们。所有的山盟海誓都成过去，她毅然决然的离开了我们。”

乔书培不说话，只是默默的瞅著父亲，好久好久，他们父二人，相对凝视，彼此在彼此的底，去阅读著对方的思想。然后，乔书培低问：“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时，我正半工半读，因为我只来台，无亲无故，生活过得非常清苦。我们的情受到了阻力，她父亲并不是不讲理，而是很实事求是。他承认我有才华，有抱负，却叫我‘拿实际的成绩来，才可以谈婚嫁’。你母亲…她那么我，她在我一成绩也没有的时候，就和我私奔了。”父亲停止了叙述，在那一刹那间，乔书培注意到，父亲脸上闪过了某温柔，某刻的温柔。他望着桌上的台灯，若有所思的用手指拂著灯罩上的穗。

“当然哪！否则谁写给你的条？”雅丽笑着说。

乔书培动而震撼了。他望着父亲，情不自禁的喊了一声：“爸爸！”于是，他们父之间，再也不谈这件事。而乔书培呢，他开始“努力”的去“遗忘”殷采芹，反正，她不再来信了。反正，她目前的行踪何，他都不知。反正，他的功课已经越来越忙了。反正，他和殷采芹，原也没有到什么“情况”反正，他上就要联考，功课已经压得透不过气来。

乔书培默默的瞅著父亲，过了很久，才低声问：“后来呢？”“婚后，我们过得很苦，我一向不太适合于大都市的恶竞争，我与世无争而又生淡泊，这个，是二十世纪的废。我的工作总是碰，生活的压力使你母亲面临整个的幻灭，你世以后，生活更苦了。我再也不是你母亲心目里的英雄了，她毕竟是个生惯养的大家小，她看不惯我的日坐书城，她嘲笑我的自命清，往日，她所欣赏我的地方，成为日后她所轻视我的地方。书培，记得你以前参加图画比赛落选的事吗？”“记得。”“你母亲，她要的是‘奖’，而不是‘画’。我呢？偏偏是‘画’，而不是‘奖’。”乔云峰自嘲的微笑起来，那微笑显得又寥落，又失意，又苍凉，又忧郁。“后来呢？”乔书培再问。

“她住在什么地方？白屋吗？”

“白屋还能住吗？你越来越傻了！她…暂时住在我家。”

“她回来了？”他傻傻的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