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走骡骑得惯了，走得又快又稳。山中八月，稼禾渐熟，静琬折了一大片蒲葵叶遮住日，她原来的鞋换了主妇新纳的一双布鞋，那鞋尖上绣着一双五彩蝴蝶，日下一晃一晃，维妙维肖的如要飞去。她侧着坐在骡背上，微微的颠颇，羊小两旁都是青青的蓬蒿野草，偶然山弯里闪一畦地，风过密密实实的粱，隔着蒲葵叶，日光烈烈的晒一青青的香气。走了许久，才望见山弯下稀稀疏疏两三人家，碧蓝的一炊烟，直升到半空中去。那山路绕来绕去，永远也走不完似的。静琬起先还担心着父母，不时的闪过愧疚之心，到了这时候也只得生生抛开，只想事已至此，多想无宜，唯有一心想着见着慕容沣的那一日，满心满意里都是漫一快，虽然从来没有走过这样崎岖的山路。

静琬固执起来，只将脸一扬：“他既然能来，你必然就有办法叫我去。城门上就要关了，如果今天走不成，可能我这辈就没法走了。”那严先生沉：“小乃千金之，前线烽火，并不是旁的事。路上万一有闪失，我严世昌何颜去见六少？”静琬将脚一跺：“我都不怕，你怕什么？”严世昌考虑半刻，终于下了决心，抬起来：“那么请小在此稍候，容我去安排一二。”

那严世昌与她相不过廖廖数面，心中很是担心，她这样一位滴滴的大小，只怕路上很不易照料。等到第二天一早，静琬换过主妇的一旧衣服，拿蓝布将发全围了起来，又在两颊上了些黄粉，陡然一看，很像是庄人家的闺女了。她到底年轻，虽然满腹的心事，而且明知前路坎坷，临着缸一照，还是忍不住哧的笑声来。

她知自己此举，当真是惊世骇俗，连那位严先生见了她，也吃了一大惊。她并无旁的话说，只简单：“我要去永新。”

剩儿只顾埋走着路，静琬本来心中有事想着要打岔分神，于是一句句的问他的

严世昌先下了车，再替她掀起车帷，低声说：“小，今天就在这里打尖，明天一早再赶路。”静琬虽然胆大，可是到了这样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还是禁不住有几分怯意。心中只在记挂父母，到了这个时候，他们一定急的要发狂了，可是自己义无反顾的来，只待日后再去求得他们原谅了。

的招摇之声，前面的锣鼓喧天，她依稀听是《玉莲盟》，正唱到“我去锦绣解簪环、布裙荆钗，风雨相依共偕百年。”那一咬金断玉的信誓之声，仿佛一异样的安，令她并不觉得十分害怕，只是脚步忍不住有些发虚，幸得一路上无人撞见。后门本来没有上锁，门房里的老李坐在藤椅里，仰大张着嘴坐在那里，原来趁着凉风已经睡着了，老李养的那条大黄犬，见着她只懒懒的摇了摇尾，她悄悄就走门。

主人是一对夫妇，笑嘻嘻的迎来，这里并没有电灯，依然的煤油灯，静琬见着女主人，才情不自禁微松了气。昏暗的灯光下只瞧见屋里收拾得很洁净，那主妇早早替她挑起里屋的帘，里面也是大炕。静琬路上奔波这半夜，看那炕席整洁，也就先坐了下去。严世昌说：“明天只怕还要委屈小。”将全盘的计划一一对她讲明：“前线虽然在打仗，但这里离旗风岭很近，我们已经预备下牲，明天一早就动，从山上抄小路过去，预备路上得要四五天时间，只要到了旗风岭境内，那就是我们可以控制的了。只是这一路，都是翻山越岭的小路，并没有多少人家，只怕小吃住都得受很大的委屈。”

静琬：“不要，我既然来，就有着吃苦的准备。”

严世昌也换了一旧布衣，主人家替他们预备下两匹大走骡，又叫自己的一个侄儿，年方十四唤作剩儿，替静琬牵着牲。静琬虽然骑术颇佳，可是还从来没有骑过骡，站在门的一方磨盘上犹豫了半晌，终究大着胆纵一跃，严世昌本来也甚为担心，见她稳稳的侧坐在了鞍上，这才松了气。

从巷穿去，就看到好几黄包车在那里等客，她随便坐上一辆，对那车夫：“去南城，快拉。”那黄包车见她的模样，知是位富贵人家的小，而且又不讲价，明明是位大主顾，当下抖擞了神，拉起车来就一阵飞跑，不一会儿就将她送到了南城。

他办事极是捷，去了片刻即返，两个人乘了汽车城去，城外有人早早了一辆大车在那里接应，天已晚，他们坐了大车颠簸走了数十里地，静琬一半是张，一半是害怕，夹着一说不清不明的快，坐在那黑咕隆冬的大车里，心中只怀着一不可抑制的烈。这一走几乎走了半夜，从颠簸的小路上转更窄的一条路，最后转一个院落，静琬借着车煤油灯依稀的亮光，隐约瞧像是寻常不过的一庄人家。

那位严先生极快就镇定下来，中忍不住钦佩之，中却：“现在两军战事激烈，通断绝，小不能这样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