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冰终于注意到了，那晚她抱住枕边人时，他的似乎瘦了许多，在睡梦中也是拧着眉。她想是因为工事太忙了吧？于是隔天她早起，炖了一盅汤给他，虽然有烧焦了。

冤家路窄，狭路相逢，凤旋自知他们不会有好话，忙了一天的他也没力气与人争执，加上多年来寄人篱下总习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于是他：“凤某一脏污，就不挡各位军爷去路，以免冒犯了。”他转绕路离开。

天之骄女，哪想得到工地是什么样？凤旋开始亲自跑工地时，她也天天往那些贵族的宴会跑，回到公主府时他早就梳洗完睡下了。

当工程越来越忙，黎冰也越来越常夜归，两人常常一天没机会讲上半句话，这样的嘲讽或好事的耳语就越来越常发生，虽然他不说什么，但工的同仁都清楚，凤旋脸上那好脾气的笑容消失了。

于是，言四起。

“这是咱们曾经威风凛凛的游骑将军吗？”那群人大笑。

“嫁个挖泥坑的驸，难怪大公主要夜夜笙歌，毕竟回家就得闻一臭泥味啊！”这日工程告一段落，凤旋其实不在乎一狼狈，以前在，他还曾到田里跟农夫学习田呢。正要回家去，迎面却遇上昔日军中同袍，而且正是当初联合参他一本，与他龃龉不和的那几位。

用这些应酬，密集地接来自各国的使节与王。那原非她所擅长的事，但她发现也没有想像中难，也许她对应付男人比应付女人更有天分，适时地装柔弱、扮可怜，假装用心倾听，男人很吃这一。

直到秋风起，那天黎冰依然一昂贵华丽的派，绝不输给天京任何一位贵妇——银鼠灰的锦缎三重衣，裙摆绣着白蝶，外披黑貂羽氅，步摇上亮晃晃的成串白钻，不是王公贵胄不可能佩得起。她离开某个贵族的宅第，想到工程正好到这附近，便想去找凤旋，给他一个惊喜。

何况，有时他会想，问题真的是在黎冰上吗？那些人本来见了他就没好话，即使黎冰大门不、二门不迈，他们见了他也不会客气几分，住大辰这些年，诸如此类的嘲他应付得还算少吗？说到底让他到不愉快的，其实是他们意有所指地讥笑他绿云罩。

他该相信黎冰的，不是吗？于是这情况维持了一整个夏季，凤旋越来越沉默，也越来越消瘦。

见他总算动怒，工的同仁也捺不住了，几个虎背熊腰的壮汉来到凤旋后，扳着手指，扭动臂膀，大有要架算他们一份的气势

可惜黎冰当时没有意会到，那个她本该用心去守护的微笑有多珍贵。

她皱着眉避开那些泥，对于裙摆因为路过的车而被泼脏了一大片到闷闷不乐，却在转角看见丈夫被方才宴会上和她搭讪的贵族弟嘲笑的景象。

“我要是大公主，我也宁愿夜夜生张熟魏，不想对着一个泥坑里来，连封地都没有的穷王啊！”向来尽可能隐忍的凤旋，听见这已经是暗骂黎冰像个女的话，再也无法保持冷静，他丢下上的重，一把揪住对方衣襟。

他想找黎冰谈，但她回到家也是累得倒就睡。

她呆立在原地。

凤旋的人缘其实一直都不差，但人缘再好的人也防不了那些睚眦必报的小人怨妒，尤其他这好像什么都好，跟谁都没有仇恨的人最受小人怨恨，那些人遇到如今没有官职，妻又像蝴蝶一样的他，总少不了一顿尖酸刻薄的奚落。有人替他抱不平，但好意偶尔也会成了多事，因此凤旋除了面对那些偶尔针对他的嘲讽外，旁人太过心的建言或探问也间接成了压力。

妻当然是关心他的。凤旋喝光了那盅味不太好的汤，许久不见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