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告诉了她。她脸沉下来，从包里拿钥匙，把书桌旁边的一个钢制小文件柜打开。“拿去吧，”她递给他一个用红带捆着的吕宋纸夹。“会有什么麻烦吗？要不要我下去？”

杰斯特罗博士在楼下书房里，围着毯坐在火旁的一张长躺椅上，下雨天他就经常呆在这个地方。他对面的扶手椅里，坐着一个胖胖的、面苍白的意大利官员，穿着一黄绿制服，一双黑半筒靴，正在喝咖啡。拜从来没见过这个人，也没见过这制服。

她咬着饱满的下嘴，犹豫起来。“我实在没办法。我得跟人说说，而你又在我边。你猜我这只发烧的小手里拿的什么？”她把信纸得沙沙响。

“那个官员怎么知朱瑟普？”拜说。

“好，太好了。”

“看起来，不会有什么麻烦，”拜说。

他下楼梯的时候，听见书房里传一阵笑声和兴采烈的说话声。“呃，谢谢你，拜，”当他走去时，杰斯特罗改用英语说。“就放在桌上吧。”他随后又用意大利语接着讲上星期一有只驴闯园，把一小块菜地里的菜全踩坏了，把一章稿也嚼碎了。那位官员系着带的肚笑得直发颤。

“我知你拿的什么。”

“向你喜。”拜说。

“那就好，”她平静地说。

“怪就怪在这里。他是从佛罗萨外侨登记局来的，他还谈到朱瑟普有九个孩，现在找工作很困难等等。一直等到我答应重新雇他，才算了事。他得意扬扬地笑着，把登记表还给我。”杰斯特罗叹了一气，把餐布放到桌上。“这些年我一直跟朱瑟普打，老实说，我也不在乎了。我有累了。告诉玛丽亚把我的果和酪送到书房去。”教授走后，娜塔丽说：“咱们把咖啡端到我房间去喝吧。”

她打开一盏灯。这是一个很大的房间，刷成粉红。粉红和金的家，蓝和金的天板上绘着粉红的神，粉红的绸帷幔，一只大双人床罩着带荷叶边的粉红缎床罩。发乌黑的娜塔丽穿着一件棕的旧呢衣服，晚上冷的时候，她总穿这件衣服，但是房间瓦都①画派的布置，上这件衣服，显得特别古怪。不过拜发现即使这个对比，也和其他与她有关的每件东西一样，使他到兴奋。她把雕着罗人像的大理石炉里的木柴燃，两人面对面坐在扶手椅里，他们之间的茶几上摆着咖啡。

①瓦都（1684-1721），法国画家。

“唉！”娜塔丽通地一声往椅上一靠，盯着那封信。“拉尼？”

“你想埃为什么情绪这样坏？”娜塔丽说看，非常舒服地坐到大扶手椅里，把打褶的裙拉得很低，盖住她那双很漂亮的

“最好等叫你，你再来吧。”

吃晚饭的时候，杰斯特罗博士很少说话，吃得也比平时少，还多喝了两杯酒。他们在这里日复一日。周而复始，过着清一的单调生活，因此多喝一杯酒就是一件大事，第二杯酒简直等于一枚炸弹。娜塔丽终于说：“埃，今天那个人来什么？”杰斯特罗正在发呆神，这时醒悟过来，轻轻摇摇。

“今天不看了，教授。只要您的。”娜塔丽正在重新看信，看见他来就抬咧嘴一笑。“呵，他有什么事？”

“你以为你知，”她顽地一笑。“我来告诉你。这是莱斯里-曼逊-斯鲁特先生向我求婚的信，他是津大学罗兹奖学金获得者，一位发迹的外官，一个捉摸不透的单汉。你觉得怎么样，拜-亨利？”

“我住在一个大糖盒里，”她打开一扇笨重的门，难为情地说。“你知，埃买这所房的时候，是连家一买下来的，而且保留女主人原来的样。对我实在显得可笑，但是…”

“没什么，没什么，”她说着，脸绯红，激动地摆着手。弹着信纸。“对不起。什么也没有。”

特罗不是在这座俯瞰锡耶纳全景的幽静别墅里，而是在华沙度过炮火连天的九月，不知他是否会写如此怀开阔、如此乐观的作品。他认为《最后一场赛》里不恰当的空议论太多。但是他没有说来。

“呃，拜，你让娜塔丽把我的居住份证明材料找来好不好？她知放在什么地方。”杰斯特罗又对那位官员说：“你要看他们的证件吗？”

“什么事？”

娜塔丽每星期都收到一两封莱斯里-斯鲁特的信。她对这些信已经不象天时那样激动了，那时她总奔到卧室去看信，回来时不是满面风，就是泪汪汪。现在她就坐在书桌旁边，把空行空得很宽的打字信随随便便看一遍，就往屉里一。有一个下雨天，她正在看信，拜在打《赛》一书的稿，只听她说了声：“天哪！”拜抬起来问：“什么事？”

娜塔丽又在图书室里开始打字。斯鲁特那封信已经不见了。

这时，娜塔丽桌上的铃响了。“呃，我的天。拉尼，劳驾你去看看埃-杰斯特罗有什么事。我已经转向了。”她把信朝桌上一扔，把细长的、雪白的双手到发里。

拜又继续工作，很吃力地辨认杰斯特罗写得很潦草的一句话。教授的字迹很难认，经常漏写字母或单词。他写的S和O很少封。有些蓝墨写的哨哨的字就需要人去猜测它的意思。娜塔丽能辨认，但是拜不喜她那副屈尊俯就的勉样。

朱瑟普原来是匠的助手，埃新近把他辞掉，他骨瘦如柴，又懒又笨，是个老酒鬼，长着一黑鬈发，一只通红的大酒糟鼻。就是朱瑟普把大门开着，结果让驴闯了来。他总是这坏事。因为稿扯碎了，菜地被踩坏，杰斯特罗气得要命，两天不能写东西，而且消化不好。

“很奇怪，又是朱瑟普。”

她从来没有请他到她房间去过。有时候他在上边自己房间里能听到她在房间里走动，那是微弱可、撩人心怀的响动。他怀着激动的心情随她上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