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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卷蒋兴哥重会珍珠衫(2/10)

明日正月初一日,是个岁朝,晴云、雪两个丫,一力劝主母在前楼去看看街坊景象。原来蒋家住宅,前后通连的两带楼:第一带临着大街,第二带方。三巧儿闲常只在第二带中坐卧。这一日被丫们撺掇不过,只得从边厢里走过前楼,吩咐推开窗,把帘放下,三巧儿在帘内观看。这日街坊上好不闹杂。三巧儿:“多少东西行走的人,偏没个卖卦先生在内。若有时,唤他来卜问官人消息也好。”

谁知陈大郎的一片魂,早被妇人光摄上去了,回到下,心心念念的放他不下。肚里想:“家中妻虽是有些颜,怎比得妇人一半?待通个情款,争奈无门可。若得谋他一宿,就消这些本钱,也不枉为人在世!”叹了几气,忽然想起大市街东巷有个卖珠的薛婆,曾与他易,这婆能言快语,况且日逐串街走巷,那一家不认得。须是与他商议,定有理。这一夜翻来覆去,勉过了。次日起个清早,只推有事,讨些冰梳洗,取了一百两银、两大锭金,急急

真所谓“望梅止渴,画饼充饥”大凡人不指望,倒也不在心上;一指望,便痴心妄想,时刻难过。三巧儿只为信了卖卦先生之话,一心只想丈夫回来,从此时常走向前楼,在帘内东张西望。直到二月初旬,椿树发芽,不见些动静。三巧儿思想丈夫临行之约,愈加心慌,一日几遍向外探望。也是合当有事,遇着这个后生。正是:

到初四日早饭过后,雪下楼小解,忽听得街上——敲响。这件东西叫“报君知”是瞎卖卦的行雪等不及解完,慌忙检了腰,跑门外,叫住了瞎先生,拨转脚,一气跑上楼来报知主母。三巧儿吩咐唤在楼下坐启内坐着,讨他课钱通陈过了,走下楼梯,听他剖断。那瞎先生占成一卦,问是何用。那时厨下两个婆娘,听得闹,也都跑将来了,替主母传话:“这卦是问行人的。”瞎先生:“可是妻问夫么?”

婆娘:“正是。”先生:“青龙治世,财爻发动。若是妻问夫,行人在半途。金帛千箱有,风波一无。青龙属木,木旺于。立前后已动了。月尽月初,必然回家。更兼十分财采。”三巧儿叫买办的把三分银打发他去,天喜地,上楼去了。

世上万般哀苦事,无非死别与生离。

兴哥上路,心中只想着浑家,整日的不瞅不睬。不一日到了广东地方,下了客店。这伙旧时相识,都来会面。兴哥送了些人事,排家的洽酒接风,一连半月二十日不得空闲。兴哥在家时,原是淘虚了的;一路受些劳碌,到此未免饮良不节,得了个疟疾。一夏不好,秋间转成痢。每日请医切脉,服药调治,直延到秋尽,方得安痊,把买卖都耽搁了。

不题兴哥客之事。且说这里浑家王三巧儿,自从那日丈夫吩咐了,果然数月之内,目不窥,足不下楼。光陰似箭,不觉残年将尽。家家,闹轰轰的火盆,放爆竹,吃合家。三巧儿景伤情,思想丈夫,这一夜好生凄楚。

腊尽愁难尽,归人未归。

,只得问:“丈夫此去,几时可回?”兴哥:“我这番外,甚不得已。好歹一年便回,宁可第二遍多去几时罢了。”浑家指着楼前一棵椿树:“明年此树发芽,便盼着官人回也。”说罢,泪下如雨。兴哥把衣袖替他揩拭,不觉自己泪也挂下来。两下里怨离惜别,分外恩情,一言难尽。

见得一年回去不成。正是:

谁知两个都错认了。三巧儿见不是丈夫,羞得两颊通红,忙忙把窗儿拽转,跑在后楼,靠着床沿上坐着,兀自心突突的一个不住。

有缘千里能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

正合古人的四句诗,是:

朝来添寂寞,不肯试新衣。

晴云:“今日是岁朝,人人要闲耍的,那个来卖卦?”:“娘,限在我两个上,五日内包唤一个来占卦便了。”

这个俊俏后生是谁?原来不是本地,是徽州新安县人氏,姓陈,名商,小名叫大喜哥,后来改呼为“大郎”年方二十四岁,且是生得一表人,虽胜不得宋玉、潘安,也不在两人之下。这大郎也是父母双亡,凑了二三千金本钱,来走襄,贩卖些米豆之类,每年常走一遍。他下自在城外,偶然这日城来,要到大市街汪朝奉典铺中问个家信。那典铺正在蒋家对门,因此经过。你怎生打扮?苏样的百鬃帽,上穿一件鱼肚白的湖纱袍,又恰好与蒋兴哥平昔穿着相像。三巧儿远远瞧见,只是他丈夫回了,揭开帘,定睛而看。陈大郎抬,望见楼上一个年少的妇人,目不转睛的,只心上喜了他,也对着楼上丢个

只为蝇微利,抛却鸳被良缘。

到了第五日,夫妇两个啼啼哭哭,说了一夜的话,索不睡了。五更时分,兴哥便起收拾,将祖遗下的珍珠细,都付与浑家收,自己只带得本钱银两,帐目底本,及随衣服铺陈之类。又有预备下送礼的人事,都装叠得停当。原有两房家人,只带一个后生些的去,留下一个老成的在家,听浑家使唤,买办日用。两个婆娘,专厨下。又有两个丫,一个叫晴云,一个叫雪,专在楼中伏侍,不许远离。吩咐停当,又对浑家说:“娘耐心度日。地方轻薄弟不少,你又生得貌,莫在门前窥瞰,招风揽火。”浑家:“官人放心。早去早回。”两下掩泪而别。正是:

兴哥虽然想家,到得日久,索把念放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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