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同德泉别去，回到字号里。早有伙计们代招呼了一个珠宝掮客来，叫辛若江。说起要买如意，要别致的，所有翡翠、白玉、晶、珊瑚、玛瑙，一概不要。若江：“打算多少价呢？”我：“见了东西再讲罢。”说着，他辞去了。是日天气甚爇，吃过晚饭，德泉同了我到四路升平楼，泡茶乘凉，带着谈天。可奈茶客太多，人声嘈杂。我便：“这里一天到晚，都是这许多人么？”德泉：“上半天人少，早起更是一个人没有呢。”我：“早起他不卖茶么？”德泉：“不过没有人来吃茶罢了，你要吃茶，他如何不卖。”坐了一会，便回去安歇。

再坐一会，已是十钟时候，遂会了茶帐回去。早有那辛右江在那里等着，拿了一枝如意来看，原是晶的，不过晶里面，藏着一个虫儿，可巧在如意上。我看了不对，便还他去了。德泉问我到哪里去来。我告诉了他。又说起那个穿衣服的，煞是奇怪可笑。德泉：“这个不足为奇。这里巡捕房的规矩，犯了事捉去时穿甚么，放来时仍要他穿上来。这个只怕是在冬天犯事的。”旁边一个帐的金安嘴：“不错。去年冬月里那一起打房间的，内中有两个不是判了押半年么。恰是这个时候该放，想必是他们了。”我问甚么叫“打房间”德泉：“到馆里，把女的房里东西打毁了，叫打房间。这里馆里的新闻多呢，那逞的便去打房间，那下的，便去偷东西。”我：“我今日看见那个人穿的很面的，难在院里闹小事，巡捕还去拿他么？”德泉：“莫说是穿的面，就是认真面人，他也一样要拿呢。前几年有一个笑话：一个姓朱的，是个江苏同知，在上海当差多年的了；一个姓袁的知县，从前还过上海县丞的。两个人同到棋盘街么二馆里去顽。那姓朱的是官派十足的人，偏偏那么二院的规矩，凡是客人，不分老小，一律叫少爷的。院的丫，叫了他一声朱少爷，姓朱的劈面就是一个掌打过去：‘我明明是老爷，你为甚么叫我少爷！’那丫哭了，登时就两下里大闹起来。馆的人，便暗暗的去叫巡捕。姓袁的知机，乘人时，溜了去，一气跑回城里园-公馆里去了。那姓朱的还在那里‘羔’‘王八’的骂。一时巡捕来了，不由分晓，拉到了巡捕房里去，关了一夜。到明天解公堂。他和公堂问官是认得的，到了堂上，他抢上一步，对着问官拱拱手，弯弯腰：‘久违了。’那问官吃了一惊，站起来也弯弯腰：‘久违了。呀！这是朱大老爷，到这里甚么事？’那捉他的巡捕见问官和他认得，便一溜烟走了。馆的人，本来照例要跟来原告的，到了此时，也吓的抱鼠窜而去。堂上陪审的洋官，见是华官的朋友，也就不问了，姓朱的才徜徉而去。当时有人编了一个小说的回目，是：‘朱司被困棋盘街，袁大令逃回园。’”

次日早起，更是炎爇。我想起昨夜到的升平楼，甚觉凉快，何不去坐一会呢。早上各伙计都有事，德泉也要照应一切，我便不去惊动他们。一个人逛到四路，只见许多铺家都还没有开门。走到升平楼看时，门是开了；上楼一看，谁知他那些杌都反过来，放在桌上。问他泡茶时，堂倌还在那里柔睛，答：“还没有开呢。”我只得惘惘而。取表看时，已是八钟了。在路逛着，走了好一会，再回到升平楼，只见地方刚才收拾好，还有一个堂倌在那里扫地。我不他，就靠栏杆坐了，又歇了许久，方才泡上茶来。我便凭栏下视，慢慢的清风徐来，颇觉凉快。忽见路上一大群人，远远的自东而西，走将过来，正不知因何事故。及至走近楼下时，仔细一看，原来是几个巡捕押着一起犯人走过，后面围了许多闲人跟着观看。那犯人当中，有七八个蓬垢面的，那都不必他；只有两个好生奇怪，两个手里都拿着一熏小帽，一个穿的是京酱宁绸狐袍，天青缎天风褂，一个是二蓝宁绸羔袍，白灰宁绸羔褂，脚上一式的穿了棉鞋。我看了老大吃了一惊，这个时候，人家赤膊摇扇还是爇，他两个怎么闹一大来？这才是千古奇谈呢！看他走得汗被面的，真是何苦！然而此中必定有个理，不过我不知罢了。

我：“那偷东西的便怎么办法呢？”德泉：“那是一案一案不同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