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天，果然有个人拿了个小船来。这个人叫赵小云，就是那画图学生。看

这天我就到某洋行去，见那远房叔叔，谈起了家里一切事情，方知自我动之后，非但没有修理祠堂，并把祠内的东西，都拿去卖。起先还是偷着，后来竟是彰明昭著的了。我不觉叹了气：“倒是我们门的，底里净！”叔叔：“可不是么！我母亲因为你去年回去，办事很有见地，说是到底门历练的好。姑娘们一个人，了一次门，就把志气练来了。恰好这里买办，我们沾亲，写信问了他，得他允了就来，也是回避那班人的意思。此刻不过在这里闲住着，只当学生意，看将来罢了。”我：“可有钱用么？”叔叔：“才到了几天，还不曾知。”谈了一会，方才别去。我心中暗想，我伯父是甚么意思，家里的人，一概不招接，真是莫明其用心之所在；还要叫我不要理他，这才奇怪呢！

安：“方才我有个敝友，从贵州回来的，我谈起买如意的事，他说有一支很别致的，只怕大江南北的玉店，找不一个来。除非是人家家藏的，可以有一两个。”我问是甚么的。安：“东西已经送来了，不妨拿来大家看看，猜是甚么东西。”于是取一个纸匣来，打开一看，这东西颜很红，内中有几条冰裂纹，不是珊瑚，也不是玛瑙，拿起来一照，却是透明的。这东西好象常常看见，却一时说不他的名来。安笑：“这是雄津雕的。”这才大家明白了。我问价钱。安：“便宜得很！只怕东家嫌他太贱了。”我：“只要东西人家没有的，这倒不妨。”安：“要不是透明的，只要几吊钱；他这是透明的，来价是三十吊钱光景。不过贵州那边钱贵，一吊钱差不多一两银，就合到三十两银了。”我：“你的贵友还要赚呢。”安：“我们买，他不要赚。倘是看对了，就照价给他就是了。”我：“这可不好。人家老远带来的，多少总要叫他赚，就同我们生意一般，哪里有照本买的理。”安：“不妨，他不是生意的。况且他说是原价三十吊，焉知他不是二十吊呢。”我：“此刻灯底，怕颜看不真，等明天看了再说罢。”于是大家安歇。

次日，再看那如意，颜甚好，就买定了，另外去紫檀玻璃匣。只是那小船，一时没买。德泉：“且等后天礼拜，我有个朋友说有这个东西，要送来看，或者也可以同那如意一般，捞一个便宜货。”我问是哪里的朋友。德泉：“是一个制造局画图的学生，他自己画了图，便到机厂里，叫那些工匠代他起来的。”我：“工匠们都有正经公事的，怎么肯代他这顽意东西？”德泉：“他并不是一气成功的，今天一件，明天一件，都了来，他自己装上的。”

只见德泉也才回来。我问：“今天有半天没见呢，有甚么贵事？”德泉叹气：“送我一个舍亲到公司船上，跑了一次吴淞。”我：“洋么？”德泉：“正是，洋读书呢。”我：“洋读书是一件好事，又何必叹气呢？”德泉：“小孩不长，真是没法，这送他洋读书，也是无可奈何的。”我：“这也奇了！这有甚么无可奈何的事？既是小孩不长，也就不必送他去读书了。”德泉：“这件事说来，真是人意外。舍亲是在上海买办的，多了几个钱，多讨了几房姬妾，生的儿有七八个，从小都是骄纵的，所以没有一个好好的学得成人。单是这一个最坏，才上了十三四岁，便学的吃喝嫖赌，无所不为了，在家里还时时闯祸。他老恼了，把他锁起来。锁了几个月，他的娘代他讨情放了。他得放之后，就一去不回。他老倒也罢了，说只当没有生这个孽障。有一夜，无端被盗明火执仗的抢了来，一个个都是涂了面的，抢了好几千银的东西。临走还放了一把火，亏得救得快，没有烧着。事后开了失单，报了官，不久就捉住了两个盗，当堂供那为首的来。你是谁？就是他这个儿！他老知了，气得一个要死，自己当官销了案，把他找了回去，要亲手杀他。被多少人劝住了，又把他锁起来。然而终久不是可以长监不放的，于是想法来，送他洋去。”我：“这人，只怕就是洋，也学不好的了。”德泉：“谁还承望他学好，只当把他撵走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