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以事客金陵，适逢秋。早过肆，见肆中盆列甚繁，款朵佳胜、心动，疑类陶制。少间主人，果陶也。喜极，契阔，遂止宿焉。要之归，陶曰：“金陵吾故土，将婚于是。积有薄资，烦寄吾姊。我岁杪当暂去。”不听，请之益苦。且曰：“家幸充盈，但可坐享，无须复贾。”坐肆中，使仆代论价，廉其直，数日尽售。促装，赁舟遂北，门，则姊已除舍，床榻裀褥皆设，若预知弟也归者。陶自归，解装课役，大修亭园，惟日与共棋酒，更不复结一客。为之择婚，辞不愿。姊遣二婢侍其寝，居三四年中一女。陶饮素豪，从不见其沉醉。有友人曾生，量亦无对。适过，使与陶相较饮。二人纵饮甚，相得恨晚。自辰以迄四漏，计各尽百壶。曾烂醉如泥，沉睡座间。陶起归寝，门践畦，玉山倾倒，委衣于侧，即地化为，如人；十余朵，皆大如拳。骇绝，告黄英。英急往，置地上，曰：“胡醉至此！”覆以衣，要俱去，戒勿视。既明而往，则陶卧畦边。乃悟姊弟皆也，益敬之。而陶自迹，饮益放，恒自折柬招曾，因与莫逆。值朝，曾乃造访，以两仆舁药浸白酒一坛，约与共尽。坛将竭，二人犹未甚醉。潜以一瓶续之，二人又尽之。曾醉已惫，诸仆负之以去。陶卧地，又化为。见惯不惊，如法之，守其旁以观其变。久之，叶益憔悴。大惧，始告黄英。英闻骇曰：“杀吾弟矣！”奔视之，株已枯。痛绝，掐其梗，埋盆中，携闺中，日溉之。悔恨绝，甚怨曾。越数日，闻曾已醉死矣。盆中渐萌，九月既开，短粉朵，嗅之有酒香，名之“醉陶”，浇以酒则茂。后女长成，嫁于世家。黄英终老、亦无他异。

日行亲迎礼。

黄英既适，于间开扉通南第，日过课其仆。耻以妻富，恒嘱黄英作南北籍，以防淆。而家所需，黄英辄取诸南第。不半岁，家中类皆陶家。立遣人一一赍还之，戒勿复取。未浃旬又杂之。凡数更，不胜烦。黄英笑曰：“陈仲毋乃劳乎？”惭，不复稽，一切听诸黄英。鸠工庀料，土木大作，不能禁。经数月，楼舍连垣，两第竟合为一，不分疆界矣。然遵教，闭门不复业，而享用过于世家。不自安，曰：“仆三十年清德，为卿所累。今视息人间，徒依裙带而，真无一毫丈夫气矣。人皆祝富，我但祝穷耳！”黄英曰：“妾非贪鄙；但不少致丰盈，遂令千载下人，谓渊明贫贱骨，百世不能发迹，故聊为我家彭泽解嘲耳。然贫者愿富为难，富者求贫固亦甚易。床金任君挥去之，妾不靳也。”曰：“捐他人之金，抑亦良丑。”英曰：“君不愿富，妾亦不能贫也。无已，析君居：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何害？”乃于园中筑茅茨，择婢往侍。安之。然过数日，苦念黄英。招之不肯至，不得已反就之。隔宿辄至以为常。黄英笑曰：“东西宿，廉者当不如是。”亦自笑无以对，遂复合居如初。

异史氏曰：“青山白云人，遂以醉死，世尽惜之，而未必不自以为快也。植此于中，如见良友，如见丽人，不可不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