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曰：“儒者，周孔也，其籍则六经也，盖治世存正之所由也，立举动之准绳也，其用远而业贵，其事大而辞，有国有家不易之制也。为之士，不营礼教，不顾大，侣狐貉于草泽之中，偶猿猱于林麓之閒，魁然摈，与木石为邻，此亦东走之迷，忘葵之甘也。”抱朴答曰：“摛华骋艳，质直所不尚，攻蒙救惑，畴昔之所餍，诚不复与较理之善否，校得失于机吻矣。然观孺之坠井，非仁者之意，视瞽人之，非兼之谓耶？又陈梗概，抗一隅。夫以匠，宝德以长生者，黄老是也。黄帝能治世致太平，而又昇仙，则未可谓之后于尧舜也。老既兼综礼教，而又久视，则未可谓之为减周孔也。故仲尼有窃比之叹，未闻有疵毁之辞，而末世庸民，不得其门，修儒墨而毁家，何异孙而骂詈祖考哉？是不识其所自来，亦已甚矣。夫侏儒之手，不足以倾嵩华；焦侥之胫，不足以测沧海；每见凡俗守株之儒，营营所习，不博达理，告顽令嚚，崇饰恶言，诬诘家，说糟粕之滓，则若睹骏之过隙也，涉神之渊，则沦溺而自失也。犹斥鷃之挥短翅，以凌侯之波，犹苍蝇之力驽质，以涉昫猿之峻，非其所堪，袛足速困。然而喽喽守于局隘，聪不经旷，明不彻离，而企踵以包三光，鼓腹以奋雷灵，不亦蔽乎？盖登旋玑之眇邈，则知井谷之至卑，睹大明之丽天，乃知鹪金之可陋。吾非生而知之，又非少而信之，始者蒙蒙，亦如耳，既观奥秘之宏修，而恨离困之不早也。五经之事，注说炳，初学之徒，犹可不解。岂况金简玉札，神仙之经，至要之言，又多不书。登坛歃血，乃传诀，苟非其人，虽裂地连城，金璧满堂，不妄以示之。夫指归远，虽得其书而不师受，犹仰不见首，俯不知跟，岂吾所详悉哉？夫得仙者，或昇太清，或翔紫霄，或造玄洲，或栖板桐，听钧天之乐，享九芝之馔，携松羡于倒景之表，宴常于瑶房之中，曷为当侣狐貉而偶猿狖乎？所谓不知而作也。夫也者，逍遥虹霓，翱翔丹霄，鸿崖六虚，唯意所造。魁然摈，未为戚也。牺腯聚，虽被藻绣，论其为乐，孰与逸麟之离群以独往，吉光坼偶而多福哉？”

池漉，则蛟龙不游，巢倾卵拾，则凤凰不集，居言于室，而翔鸥不下，凡卉翦，而芝蓂不秀，世俗丑正，慢辱将臻，彼有者，安得不超然振翅乎风云之表，而翻尔藏轨于玄漠之际乎？山林之中非有也，而为者必山林，诚远彼腥膻，而即此清净也。夫九室以思，存真一以招神者，既不喜諠譁而合污秽，而合金丹之大药，钅柬八石之飞者，尤忌利之愚人，凡俗之闻见，明灵为之不降，仙药为之不成，非小禁也，止于人中，或有浅见毁之有司，加之罪福，或有亲旧之往来，牵之以庆吊，莫若幽隐一切，免于如此之臭鼠矣。彼之邈尔独往，得意嵩岫，岂不有以乎？或云：上士得于三军，中士得于都市，下士得于山林，此皆为仙药已成，未昇天，虽在三军，而锋刃不能伤，虽在都市，而人祸不能加，而下士未及于此，故止山林耳。不谓人之在上品者，初学当止于三军都市之中而得也，然则黄老可以至今不去也。”

或问曰：“之为源本，儒之为末，既闻命矣，今之小异，悉何事乎？”抱朴曰：“夫升降俯仰之教，盘旋三千之仪，攻守趣之术，轻重义之节，忧礼乐之事，经世济俗之略，儒者之所务也。外弃智，涤机变，忘富逸贵，杜遏劝沮，不恤乎穷，不荣乎达，不戚乎毁，不悦乎誉，家之业也。儒者祭祀以祈福，而者履正以禳邪。儒者所者势利也，家所宝者无也。儒者汲汲于名利，而家抱一以独善。儒者所讲者，相研之簿领也。家所习者，遣情之教戒也。夫者，其为也，善自修以成务；其居也，善取人所不争；其治也，善绝祸于未起；其施也，善济而不德；其动也，善观民以用心；其静也，善居慎而无闷。此所以为百家之君长，仁义之祖宗也，小异之理，其较如此，首尾汙隆，未之变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