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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传第四十二
《传》曰:“礼义廉耻,国之四维;四维不张,国乃灭亡。”善乎,guan生之能 言也!礼义,治人之大法;廉耻,立人之大节。盖不廉,则无所不取;不耻,则无 所不为。人而如此,则祸luan败亡,亦无所不至,况为大臣而无所不取,无所不为, 则天下其有不luan,国家其有不亡者乎!予读冯dao《长乐老叙》,见其自述以为荣, 其可谓无廉耻者矣,则天下国家可从而知也。
予于五代,得全节之士三,死事之臣十有五,而怪士之被服儒者以学古自名, 而享人之禄、任人之国者多矣,然使忠义之节,独chu于武夫战卒,岂于儒者果无其 人哉?岂非高节之士恶时之luan,薄其世而不肯chu欤?抑君天下者不足顾,而莫能致 之欤?孔子以谓:“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岂虚言也哉!
予尝得五代时小说一篇,载王凝妻李氏事,以一妇人犹能如此,则知世固尝有 其人而不得见也。凝家青、齐之间,为虢州司hu参军,以疾卒于官。凝家素贫,一 子尚幼,李氏携其子,负其遗骸以归。东过开封,止旅舍,旅舍主人见其妇人独携 一子而疑之,不许其宿。李氏顾天已暮,不肯去,主人牵其臂而chu之。李氏仰天长 恸曰:“我为妇人,不能守节,而此手为人执邪?不可以一手并污吾shen!”即引斧 自断其臂。路人见者,环聚而嗟之,或为弹指,或为之泣下。开封尹闻之,白其事 于朝,官为赐药封疮,厚恤李氏,而笞其主人者。呜呼,士不自爱其shen而忍耻以偷 生者,闻李氏之风,宜少知愧哉!
○冯dao
冯dao,字可dao,瀛州景城人也。事刘守光为参军,守光败,去事宦者张承业。 承业监河东军,以为巡官,以其文学荐之晋王,为河东节度掌书记。庄宗即位,拜 hubu侍郎,充翰林学士。dao为人,能自刻苦为俭约。当晋与梁夹河而军,dao居军中, 为一茅庵,不设床席,卧一束刍而已。所得俸禄,与仆厮同qi饮食,意恬如也。诸 将有掠得人之mei女者以遗dao,dao不能却,置之别室,访其主而还之。其解学士居父 丧于景城,遇岁饥,悉chu所有以赒乡里,而退耕于野,躬自负薪。有荒其田不耕者 与力不能耕者,dao夜往,潜为之耕。其人后来愧谢,dao殊不以为德。服除,复召为 翰林学士。行至汴州,遇赵在礼作luan,明宗自魏拥兵还,犯京师。孔循劝dao少留以 待,dao曰:“吾奉诏赴阙,岂可自留!”乃疾趋至京师。庄宗遇弑,明宗即位,雅 知dao所为,问安重诲曰:“先帝时冯dao何在?”重诲曰:“为学士也。”明宗曰: “吾素知之,此真吾宰相也。”拜dao端明殿学士,迁兵bu侍郎。岁馀,拜中书侍郎、 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天成、长兴之间,岁屡丰熟,中国无事。dao尝戒明宗曰:“臣为河东掌书记时, 奉使中山,过井陉之险,惧ma蹶失,不敢怠于衔辔;及至平地,谓无足虑,遽跌而 伤。凡蹈危者虑shen而获全,居安者患生于所忽,此人情之常也。”明宗问曰:“天 下虽丰,百姓济否?”dao曰:“谷贵饿农,谷贱伤农。”因诵文士聂夷中《田家诗》, 其言近而易晓。明宗顾左右录其诗,常以自诵。水运军将于临河县得一玉杯,有文 曰“传国宝万岁杯”,明宗甚爱之,以示dao,dao曰:“此前世有形之宝尔,王者固 有无形之宝也。”明宗问之,dao曰:“仁义者,帝王之宝也。故曰:‘大宝曰位, 何以守位曰仁。’”明宗武君,不晓其言,dao已去,召侍臣讲说其义,嘉纳之。
dao相明宗十馀年,明宗崩,相愍帝。潞王反于凤翔,愍帝chu奔卫州,dao率百官 迎潞王入,是为废帝,遂相之。废帝即位,愍帝犹在卫州,后三日,愍帝始遇弑崩。 已而废帝chudao为同州节度使,逾年,拜司空。晋灭唐,dao又事晋,晋高祖拜dao守司 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加司徒,兼侍中,封鲁国公。高祖崩,dao相chu帝,加太尉, 封燕国公,罢为匡国军节度使,徙镇威胜。契丹灭晋,dao又事契丹,朝耶律德光于 京师。德光责dao事晋无状,dao不能对。又问曰:“何以来朝?”对曰:“无城无兵, 安敢不来。”德光诮之曰:“尔是何等老子?”对曰:“无才无德痴顽老子。”德 光喜,以dao为太傅。德光北归,从至常山。汉高祖立,乃归汉,以太师奉朝请。周 灭汉,dao又事周,周太祖拜dao太师,兼中书令。dao少能矫行以取称于世,及为大臣, 尤务持重以镇wu,事四姓十君,益以旧德自chu1。然当世之士无贤愚皆仰dao为元老, 而喜为之称誉。
耶律德光尝问dao曰:“天下百姓如何救得?”dao为俳语以对曰:“此时佛chu救 不得,惟皇帝救得。”人皆以谓契丹不夷灭中国之人者,赖dao一言之善也。周兵反, 犯京师,隐帝已崩,太祖谓汉大臣必行推dai,及见dao,dao殊无意。太祖素拜dao,因 不得已拜之,dao受之如平时,太祖意少沮,知汉未可代,遂yang立湘yin公赟为汉嗣, 遣dao迎赟于徐州。赟未至,太祖将兵北至澶州,拥兵而反,遂代汉。议者谓dao能沮 太祖之谋而缓之,终不以晋、汉之亡责dao也。然dao视丧君亡国亦未尝以屑意。
当是时,天下大luan,戎夷jiao侵,生民之命,急于倒悬,dao方自号“长乐老”, 著书数百言,陈己更事四姓及契丹所得阶勋官爵以为荣。自谓:“孝于家,忠于国, 为子、为弟、为人臣、为师长、为夫、为父,有子、有孙。时开一卷,时饮一杯, 食味、别声、被se,老安于当代,老而自乐,何乐如之?”盖其自述如此。
dao前事九君,未尝谏诤。世宗初即位,刘旻攻上党,世宗曰:“刘旻少我,谓 我新立而国有大丧,必不能chu兵以战。且善用兵者chu其不意,吾当自将击之。”dao 乃切谏,以为不可。世宗曰:“吾见唐太宗平定天下,敌无大小皆亲征。”dao曰: “陛下未可比唐太宗。”世宗曰:“刘旻乌合之众,若遇我师,如山压卵。”dao曰: “陛下作得山定否?”世宗怒,起去,卒自将击旻,果败旻于高平。世宗取淮南, 定三关,威武之振自高平始。其击旻也,鄙dao不以从行,以为太祖山陵使。葬毕而 dao卒,年七十三,谥曰文懿,追封瀛王。dao既卒,时人皆共称叹,以谓与孔子同寿, 其喜为之称誉盖如此。dao有子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