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之所贪者，生也；所恶者，死也。虽贪，不得越期；虽恶，不可逃遁。人 之死也，歇形散，魂无不之，故气属于天；寄命终尽，穷反真，故尸藏于地。 是以神不存，则与气升降；尸不久寄，与地合形。形神不隔，天地之也；尸与 土并，反真之理也。今生不能保七尺之躯，死何故隔一棺之土？然则衣衾所以秽尸， 棺椁所以隔真，故桓司石椁不如速朽；季孙玙璠比之暴骸；文公厚葬，《秋》 以为华元不臣；杨王孙亲土，《汉书》以为贤于秦始皇。如今魂必有知，则人鬼异 制，黄泉之亲，死多于生，必将备其，用待

若乃圣帝之创化也，参德乎三皇，齐风乎虞、夏，温温而和暢，不察察而 明切也；混混若玄，不而名发也；索索而条解，不契契而绳结也； 芒芒而无垠际，不区区而分别也；暗然而内章，不示白若冰雪也；醇醇 而任德，不琐琐而执法也。是以见机者以动成，好遁者无所迫。故曰，一明一昧， 得之概；一弛一张，合礼之方；一浮一沈，兼得其真。故上有劳谦之，下有不 名之臣；朝有聘贤之礼，野有遁窜之人。是以支伯以幽疾距唐，李老寄迹于西邻， 颜氏安陋以成名，原思娱于至贫，荣期以三乐尼父，黔娄定谥于布衾，木偃 息以存魏，荆、莱志迈于江岑，君平因蓍以著，四皓潜德于洛滨，郑真躬耕以致 誉，幼安发令乎今人。皆持难夺之节，执不回之意，遭俗之主，全彼人之志。故 有独定之计者，不借谋于众人；守不动之安者，不假虑于群宾。故能弃外亲之华， 通内之真，去显显之明路，昧昧之埃尘，宛转万情之形表，排托虚寂以寄， 居无事之宅，释利之人。轻若鸿，重若泥沈，损之不得，测之愈。真吾徒之 师表，余迫疾而不能及者也。议吾失宿而骇众，吾亦怪较论而不折中也。

若乃衰周之末，贵诈贱诚，牵于权力，以利要荣。故苏而六主合，张仪 而横势成，廉颇存而赵重，乐毅去而燕轻，公叔没而魏败，孙膑刖而齐宁，蠡亲 而越霸，屈疏而楚倾。是以君无常籍，臣无定名，损义放诚，一虚一盈。故冯以 弹剑主，女有反赐之说，项奋山之力，蒯陈鼎足之势，东郭劫于田荣，颜阖耻 于见。斯皆弃礼丧真，苟荣朝夕之急者也，岂化之本与！

济太守蜀人文立，表以命士有贽为烦，请绝其礼币，诏从之。谧闻而叹曰： “亡国之大夫不可与图存，而以革历代之制，其可乎！夫‘束帛戋戋’，《易》之 明义，玄纁之贽，自古之旧也。故孔称夙夜学以待问，席上之珍以待聘。士于 是乎三揖乃，明致之难也；一让而退，明去之易也。若殷汤之于伊尹，文王之于 太公，或即莘野，或就载以归，唯恐礼之不重，岂吝其烦费哉！且一礼不备，贞 女耻之，况命士乎！孔曰：‘赐也，尔其羊，我其礼。’弃之如何？政之失 贤，于此乎在矣。”

岁余，又举贤良方正，并不起。自表就帝借书，帝送一车书与之。谧虽羸疾， 而披阅不怠。初服寒散，而与之忤，每委顿不，尝悲恚，叩刃自杀，叔母 谏之而止。

。故者享天禄，者安丘陵。是以寒 暑相推，四宿代中，不治，运化无穷，自然分定，两克厥中。二俱灵，是谓 大同；彼此无怨，是谓至通。

其后武帝频下诏敦不已，谧上疏自称草莽臣曰：“臣以尪弊，迷于趣，因 疾簪，散发林阜，人纲不闲，鸟兽为群。陛下披榛采兰，并收蒿艾。是以皋陶振 褐，不仁者远。臣惟顽蒙，备晋粟，犹识唐人击壤之乐，宜赴京城，称寿阙外。 而小人无良，致灾速祸，久婴笃疾，躯半不仁，右脚偏小，十有九载。又服寒药， 违错节度，辛苦荼毒，于今七年。隆冬袒冰，当暑烦闷，加以咳逆，或若温， 或类伤寒，浮气，四肢酸重。于今困劣，救命呼噏，父兄见，妻息长诀。仰 迫天威，扶舆就，所苦加焉，不任路，委待罪，伏枕叹息。臣闻《韶》《卫》 不并奏，《雅》《郑》不兼御，故郤周，祸延王叔；虞丘称贤，樊姬掩。君 小人，礼不同，况臣糠，糅之彫胡？庸夫锦衣，不称其服也。窃闻同命之士， 咸以毕到，唯臣疾疢，抱衅床蓐，虽贪明时，惧毙命路隅。设臣不疾，已遭尧、舜 之世，执志箕山，犹当容之。臣闻上有明圣之主，下有输实之臣；上有在宽之政， 下有委情之人。唯陛下留神垂恕，更旌瑰俊，索隐于傅岩，收钓于渭滨，无令泥滓 久浊清。”谧辞切言至，遂见听许。

咸宁初，又诏曰：“男皇甫谧沈静履素，守学好古，与俗异趣，其以谧为 太中庶。”谧固辞笃疾。帝初虽不夺其志，寻复发诏征为议郎，又召补著作郎。 司隶校尉刘毅请为功曹，并不应。著论为葬送之制，名曰《笃终》，曰：

玄晏先生以为存亡天地之定制，人理之必至也。故礼六十而制寿，至于九十， 各有等差，防终以素，岂俗之多忌者哉！吾年虽未制寿，然婴疢弥纪，仍遭丧难， 神气损劣，困顿数矣。常惧夭陨不期，虑终无素，是以略陈至怀。

夫才不周用，众所斥也；寝疾弥年，朝所弃也。是以胥克之废，丘明列焉；伯 有疾，孔斯叹。若黄帝创制于九经，岐伯剖腹以蠲，扁鹊造虢而尸起，文挚 徇命于齐王，医和显术于秦、晋，仓公发秘于汉皇，华佗存于独识，仲景垂妙于 定方。徒恨生不逢乎若人，故乞命诉乎明王。求绝编于天录，亮我躬之辛苦，冀微 诚之降霜，故俟罪而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