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因留所赐扶苏玺书，而谓公胡亥曰：“上崩，无诏封王诸而独赐长书。长至，即立为皇帝，而无尺寸之地，为之柰何？”胡亥曰：“固也。吾闻之，明君知臣，明父知。父捐命，不封诸，何可言者！”赵曰：“不然。方今天下之权，存亡在与及丞相耳，原图之。且夫臣人与见臣于人，制人与见制于人，岂可同日哉！”胡亥曰：“废兄而立弟，是不义也；不奉父诏而畏死，是不孝也；能薄而材譾，彊因人之功，是不能也：三者逆德，天下不服，殆倾危，社稷不血。”曰：“臣闻汤、武杀其主，天下称义焉，不为不忠。卫君杀其父，而卫国载其德，孔著之，不为不孝。夫大行不小谨，盛德不辞让，乡曲各有宜而百官不同功。故顾小而忘大，后必有害；狐疑犹豫，后必有悔。断而敢行，鬼神避之，后有成功。原遂之！”胡亥喟然叹曰：“今大行未发，丧礼未终，岂宜以此事丞相哉！”赵曰：“时乎时乎，间不及谋！赢粮跃，唯恐后时！”

公奔，恐收族，乃上书曰：“先帝无恙时，臣则赐，则乘舆。御府之衣，臣得赐之；中厩之宝，臣得赐之。臣当从死而不能，为人不孝，为人臣不忠。不忠者无名以立于世，臣请从死，原葬郦山之足。唯上幸哀怜之。”书上，胡亥大说，召赵而示之，曰：“此可谓急乎？”赵曰：“人臣当忧死而不暇，何变之得谋！”胡亥可其书，赐钱十万以葬。

于是乃相与谋，诈为受始皇诏丞相，立胡亥为太。更为书赐长扶苏曰：“朕巡天下，祷祠名山诸神以延寿命。今扶苏与将军蒙恬将师数十万以屯边，十有馀年矣，不能而前，士卒多秏，无尺寸之功，乃反数上书直言诽谤我所为，以不得罢归为太，日夜怨望。扶苏为人不孝，其赐剑以自裁！将军恬与扶苏居外，不匡正，宜知其谋。为人臣不忠，其赐死，以兵属裨将王离。”封其书以皇帝玺，遣胡亥客奉书赐扶苏于上郡。

胡亥既然之言，曰：“不与丞相谋，恐事不能成，臣请为与丞相谋之。”乃谓丞相斯曰：“上崩，赐长书，与丧会咸而立为嗣。书未行，今上崩，未有知者也。所赐长书及符玺皆在胡亥所，定太在君侯与之耳。事将何如？”斯曰：“安得亡国之言！此非人臣所当议也！”曰：“君侯自料能孰与蒙恬？功孰与蒙恬？谋远不失孰与蒙恬？无怨于天下孰与蒙恬？长旧而信之孰与蒙恬？”斯曰：“此五者皆不及蒙恬，而君责之何也？”曰：“固内官之厮役也，幸得以刀笔之文秦，事二十馀年，未尝见秦免罢丞相功臣有封及二世者也，卒皆以诛亡。皇帝二十馀，皆君之所知。长刚毅而武勇，信人而奋士，即位必用蒙恬为丞相，君侯终不怀通侯之印归于乡里，明矣。受诏教习胡亥，使学以法事数年矣，未尝见过失。慈仁笃厚，轻财重士，辩于心而诎于，尽礼敬士，秦之诸未有及此者，可以为嗣。君计而定之。”斯曰：“君其反位！斯奉主之诏，听天之命，何虑之可定也？”曰：“安可危也，危可安也。安危不定，何以贵圣？”斯曰：“斯，上蔡闾巷布衣也，上幸擢为丞相，封为通侯，孙皆至尊位重禄者，故将以存亡安危属臣也。岂可负哉！夫忠臣不避死而庶几，孝不勤劳而见危，人臣各守其职而已矣。君其勿复言，将令斯得罪。”曰：“盖闻圣人迁徙无常，就变而从时，见末而知本，观指而睹归。固有之，安得常法哉！方今天下之权命悬于胡亥，能得志焉。且夫从外制中谓之惑，从下制上谓之贼。故秋霜降者草落，摇动者万作，此必然之效也。君何见之晚？”斯曰：“吾闻晋易太，三世不安；齐桓兄弟争位，死为戮；纣杀亲戚，不听谏者，国为丘墟，遂危社稷：三者逆天，宗庙不血。斯其犹人哉，安足为谋！”曰：“上下合同，可以长久；中外若一，事无表里。君听臣之计，即长有封侯，世世称孤，必有乔松之寿，孔、墨之智。今释此而不从，祸及孙，足以为寒心。善者因祸为福，君何焉？”斯乃仰天而叹，垂泪太息曰：“嗟乎！独遭世，既以不能死，安讬命哉！”于是斯乃听。乃报胡亥曰：“臣请奉太之明命以报丞相，丞相斯敢不奉令！”

二世燕居，乃召与谋事，谓曰：“夫人生居世间也，譬犹骋六骥过决隙也。吾既已临天下矣，悉耳目之所好，穷心志之所乐，以安宗庙而乐万姓，长有天下，终吾年寿，其可乎？”曰：“此贤主之所能行也，而昬主之所禁也。臣请言之，不敢避斧钺之诛，原陛下少留意焉。夫沙丘之谋，诸公及大臣皆疑焉，而诸公尽帝兄，大臣又先帝之所置也。今陛下初立，此其属意怏怏皆不服，恐为变。且蒙恬已死，蒙毅将兵居外，臣战战栗栗，唯恐不终。且陛下安得为此乐乎？”二世曰：“为之柰何？”赵曰：“严法而刻刑，令有罪者相坐诛，至收族，灭大臣而远骨；贫者富之，贱者贵之。尽除去先帝之故臣，更置陛下之所亲信者近之。此则德归陛下，害除而谋，群臣莫不被泽，蒙厚德，陛下则枕肆志乐矣。计莫于此。”二世然之言，乃更为法律。于是群臣诸公有罪，辄下，令鞠治之。杀大臣蒙毅等，公十二人僇死咸市，十公主矺死于杜，财于县官，相连坐者不可胜数。

使者至，发书，扶苏泣，内舍，自杀。蒙恬止扶苏曰：“陛下居外，未立太，使臣将三十万众守边，公为监，此天下重任也。今一使者来，即自杀，安知其非诈？请复请，复请而后死，未暮也。”使者数趣之。扶苏为人仁，谓蒙恬曰：“父而赐死，尚安复请！”即自杀。蒙恬不肯死，使者即以属吏，系于周。

使者还报，胡亥、斯、大喜。至咸，发丧，太立为二世皇帝。以赵为郎中令，常侍中用事。

法令诛罚日益刻，群臣人人自危，畔者众。又作阿房之，治直、驰，赋敛愈重，戍徭无已。于是楚戍卒陈胜、吴广等乃作，起于山东，杰俊相立，自置为侯王，叛秦，兵至鸿门而卻。李斯数请间谏，二世不许。而二世责问李斯曰：“吾有私议而有所闻于韩也，曰‘尧之有天下也，堂三尺，采椽不斫，茅茨不翦，虽逆旅之宿不勤于此矣。冬日鹿裘，夏日葛衣，粢粝之，藜藿之羹，饭土匭，啜土鉶，虽监门之养不觳于此矣。

辒辌车中可诸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