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她从洛阳一早起程,迎着肃杀的秋风,踏着湿润的朝露,在西行大道上纵马轻驰。突然,身后一阵蹄声疾促,一骑黄尘从身旁卷过,马上的人是一个高大的头陀,只见他在马上回头看了一眼,惊讶地呀了一声,便又马不停蹄地绝尘而去。
胜黛云当时只觉得这个头陀面貌生得好生凶恶,也没有放在心上。因为一路之上,她这样单身姑娘一骑独驰,曾经招惹不少人注意,遇得多了,也就习以为常。
她这样轻驰了约莫一顿饭的光景,忽然天上四周阴云密布,眼见得就有一阵大雨倾盆。胜姑娘看看四周,都是杳无人烟,不觉催动坐骑,飞快地奔驰一程,希望能找到一处人家,躲过这一阵大雨。
马跑得很快,可是雨也来得更快,不到一会工夫,倾盆大雨迎头淋下,胜姑娘一人一骑立即淋得像水浇过的一样。
胜姑娘一面催马快跑,一面留神眺望,忽然,前面有一个树林,在树林丛中,露出高翘的檐牙,看样子是一座不小的庙宇。
胜姑娘不觉心里—阵高兴,总算找到了一块可以歇脚的地方了,她拍着马的颈项高兴地说道:“马儿啊!快跑一阵,前面咱们就可以歇下来了。”
那马果然跑得更起劲了,低头一声长嘶,一转眼就冲进树林里。
入林不久,果然是一座庙宇,姑娘翻身下马,牵着马走进山门,才发现这个庙竟是个破败不堪,久无人住的古庙。
胜姑娘叹了一口气,松下马鞍,擦去脸上的雨水,低头看看自己一身湿漉漉地,活像落汤鸡,再抬头看看天,阴沉沉地压在头顶上,看样子一时还没有晴意。
胜姑娘向四下里看看,正准备找些旧木枯枝,生起火来,先将身上的衣服烤干再说,忽然她心里一动,她看到大殿上有几个湿脚印子。
胜姑娘慢慢地便向大殿上走去,果然有几处湿脚印,而且有几个已经干了。
胜姑娘当时心里第一个感觉:“此地有人”阴雨、深林、古庙,没有人固然是很使人可怕,但是一旦真的有人,那这种地方便更使人可怕了。
胜姑娘也顾不得自己一身湿衣,凝神戒备,缓缓地转过大殿,向后面走去。
后面还有两进,姑娘穿过一个院落,看看第二进仍然杳无人迹,连个脚印子都没有了。
胜姑娘心里有些奇怪:“难道是我胆怯心惊,疑神见鬼么?”
她摇摇头,再向第三进走去,第三进当中是一个佛殿,左右两个厢房。姑娘刚刚向右边厢房一探头,突然,身后一声沉重的佛号:“阿弥陀佛!大姑娘你刚来呀!”
胜黛云大吃一惊,身形向前一探,飞快地扑进右边厢房,落地闪电一个盘旋,向身后看去。
左边厢房门口,站着一个高大的头陀,手扶着门框,笑嘻嘻地睁着一双牛眼,贼忒忒地看着胜黛云。
胜黛云一落眼便认出,正是在道路上疾驰而过的那个头陀。这时候姑娘真正看清楚了这个头陀凶恶的形象。
一头长发,披向四周,头上用一个亮闪闪的金箍勒着,金箍当中嵌着一个小小的“醒”字,一双牛眼白多黑少,两道板刷眉,倒是黑得像漆刷的,一个朝天狮子鼻,龇着一张大嘴,露出满嘴黄牙,满脸寸把长的虬须,像是一堆乱草。身上穿着一件烈火袈裟,左臂露出黑糁糁的筋肉,长满了黑黑的绒毛。
胜黛云一看这个头陀,便觉得“此人非善类”她两道眉毛一皱,没有理会,便转身向前面走去。
那头陀哈哈一笑说道:“大姑娘!大雨倾盆,使我们不期而遇,这真是前世有缘!来!来!我这房里有火有酒还有肉,请到里面坐下,烤烤火畅饮几杯。”
胜黛云脸色一沉,叱道:“头陀!出家人要有清规!”
那头陀嘻嘻地笑道:“大姑娘!我头陀出家人方便为门,慈悲为本,完全是一番好意。看你这一身衣裳,湿得寸缕不干,大姑娘!你应该知道:秋风多厉,极容易伤人。像你这样单身只骑,若是病倒途中,那还了得。所以,我头陀请你烤烤衣裳,喝两杯酒挡挡寒意,你不要将我一番好意,当做是坏心。”
这几句话说得胜黛云心里一动,话倒是几句真话,这一身湿衣,在这样瑟瑟的秋风之中,万一真的病了,倒是一件麻烦事。
但是,这头陀说人话没有人像,那分贼忒忒的笑容,即使他是千万好意,也无法使人信以为真。
胜黛云略略地停顿了一下,立即沉声说道:“多谢你的好意,我既然能够单身只骑,迢迢千里,跋涉关山远走边陲,自然能够照料自己。”
说着话,她一掉头便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