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两大疑案

（一）

初秋，四更将尽。

圆月西斜。

夜沉lou重。

水竹庐内，一片死寂。

小小的ting院中，已经经过打扫清洗，原来的茶几，已换成一张四仙桌。

原来茶几上放置的香炉、古剑、瑶琴、清茶、雪藕、桃酥、香巾，已被如今四仙桌上的四se小菜，以及一大壶mei酒所代替。

如今，这张四仙桌的每一边都放着一把椅子，每张椅子都坐着一个人。

他们依顺序是：丐帮金杖长老大穷神江东liu，散hua仙子佟mei凤，大恶gun弓展，矮将胡铁人。

名叫小莺的青衣小婢站在女主人佟mei凤shen后。

她的shen份不pei入席。

不过，话说回来，此刻席上即使替她排chu一个座位。相信她也绝不肯坐下去。

她虽然只是-名使女，但与普通大hu人家使女的shen份不同。

她是终南佟府的使女。

她只比她所伺候的女主人小六岁，她们一起学习武功，日夕一起进退，等于是一起长大的。

这些年来，她所见过的大人wu和大场面，是任何跟她同一年龄，跟她同样shen份的使女，所无法比拟想像的。

她懂得男人们喝酒，是一zhong豪xing的发xie。

而现在，四个人围着一张四仙桌，神情凝重，各有所思。要不是菜盘子还在冒着热气，远看上去，四人的坐姿，简直就像一幅生动的石质浮雕。

这zhong气氛，使她承受不了。

第二个受不了这zhong沉闷气氛的人，是矮将胡铁人。

他在终南佟府的shen份，虽然仅比一般家丁略高一筹。但是、佟府高矮两将的脾气，在借大一座佟府中，却是谁也招惹不起。

不仅一般人招惹不起，就是老主人佟大先生，遇事都会对这二位爱将礼让三分。

高矮两将之所以受人敬重，两人一shenchuse的武功，尚在其次。最主要的是，是因为两人都上ju有一付侠义肝chang，以及对老主人佟大先生的忠诚。

佟mei凤除了生气的时候，平常都喊两人为“高叔叔”和“矮叔叔”

她既未将两人当成外人，更未将两人当作佟府的下人。

这时，胡矮子首先端起酒来渴了一大口，打破沉寂dao：“俗语说得好：三个臭pi匠，胜似诸葛亮。有了问题，要大家提chu来商讨研究，才有解决的希望。像如今这样，大家都成了哑口葫芦，我胡矮子可要告罪失陪睡觉去了。”

佟mei凤也喝了一小口酒，微笑dao：“矮叔叔对这两年疑案看法如何，可否先说chu来让大家参考参考？”

胡矮子dao：“我的第一个看法是，凤yang萧府的灭门血案和长沙颜府的离奇窃案是两件事，应该分开个别chu1理。”

大穷神点toudao：“老汉的看法，也是如此。”

胡矮子见大窃神支持他的分析，显得甚是高兴。

“这里面的dao理很简单。”他接着加以进一步的解释：“凤yang和长沙，地隔千里，凤yang的萧府和长沙的颜府也索无来往。如果有人因为想偷窃颜府的珍宝.而先动手杀了萧府全家，我想这个人的脑袋瓜子，一定大有问题。”

大穷神又点了一下tou，也接着补充说chu他支持胡矮子的理由。

“颜府失窃宝wu，价值虽然惊人，但就这件窃案本shen来说，却并不是一件了不起的大案件。”

他顿了一下，又接着dao：“颜府虽然养了不少护院，但都是些八liu脚se。要完成这样一件窃案，窃贼并不一定需要多高明的shen手，而凤yang萧府的血案.情形就完全不同了。”

胡矮子dao；“我要说的，也就是这个意思。这摆明了是两个不同的案子，下手的人，无疑也是两批不同路数的人wu。”

佟mei凤dao：“既然是两个牵扯的案子，为什么这两批人事后都放口风，将嫌疑栽在弓展师兄tou上？这应该说是一zhong巧合？还是因为弓师兄仇人太多？”

胡矮子和大穷神都解答不了这个疑问。

两人只好一齐端起杯子来喝酒。

佟mei凤只好又转向弓展dao：“弓师兄的看法如何？”

弓展沉yin了一下dao“干下这两件案子的，也许是不同的两批人，但很难肯定的说这两批人一定没有勾结。”

大穷神抢着接口dao；“对，对，这zhong看法，老汉完全同意。下手的也许是两批人，但说不定是chu于同一个人的主谋。”

佟mei凤掩口微微一笑dao：“江大长老的看法改变得好快呀！”

大穷神一板正经的两yan一瞪dao：“你们这些娃儿家懂得什么？这就叫zuo‘从善如liu’！”

弓展也忍不住笑了一下，然后正容蹙额dao：“至于这批人为什么一定要跟我弓展过不去，我们可以暂且不去guan它。目前最重要的是，这两个案子看上去如谜似雾，我们应该怎样去着手追查？”

大穷神忽然一击桌面dao：“我想到一个法子了。”

弓展转脸望了过去dao：“什么法子？”

大穷神dao：“还是去找慈云庵的那几个尼姑！”

弓展dao：“你认为那些尼姑是歹徒的党羽？”

大穷神dao：“至少那个什么‘妙果’和‘了因’绝不是什么好东西。”

弓展dao“妙果不是跑了吗？”

“跑了？嘿！”大穷神冷笑：“慈云庵是她的老巢，她能跑多远？又能跑到哪里去？”

他喝了口酒，又哼了一声dao：“如果我老要饭的没有猜错，那个风liu假尼姑当晚也许gen本就没有离开长沙，而只是躲在慈云庵附近！”

弓展似有所悟的点toudao：“那些尼姑的行径，想想的确可疑。那位妙果尼姑若是没干亏心事，当时她就不该回避我们，更不该冀图以毒烟迷倒我们。”

佟mei凤dao：“长沙慈云庵的尼姑不守清规，晚辈也曾听人提到过，江老前辈知不知这些尼姑究意是什么来路？”

大穷神dao：“老汉这次经过长沙，本来是为了两件事。第一件事，是想查明毒牡丹胡mei娘忽然在长沙chu现的真正原因。第二件事，便是想弄清慈云庵那些yin尼究竟是搞些什么勾当。”

佟mei凤一怔dao：“毒牡丹胡mei娘也到了长沙？如今人在那里？”

大穷神挟了一筷子菜，送到嘴里，然后以筷尖指指弓展，慢吞吞的dao：“这个——你就得请问我们这位弓大少侠了。”

佟mei凤果然转向弓展dao：“弓师兄见过那位毒牡丹？”

大穷神轻咳了一声dao：“何止见过。”

当大穷神提起毒牡丹胡mei娘这个名字时，弓展心里就已经有了一zhong不妙之gan。

因为他晓得这位金杖长老一向有个“整人为快乐之本”的mao病，过去他们相chu1的一段时间，老家伙在口she2方面，始终没有占到过他的上风，如今逮着这么个好机会，自然不会轻易放他过去。

佟mei风听了大穷神一句语意暖昧的“cha播”果然又是一怔，望着弓展缓缓dao：“弓师兄难dao…”

弓展虽然生xing洒脱，行事不拘小节，但在这位清纯如白玉的小师妹面前，因为必须审慎选择词句，一时竟不知应如何回答是好。

大穷神又挟了一筷子菜，一边咀嚼，一边代答dao：“他们当时剑ba弯张，差点就jiao上了手。”

佟mei凤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dao：“其实，像毒牡丹那样的女人，只要碰上机会，给她一点教训也好。”

大穷神望向弓展，嘻嘻一笑dao：“听到没有，小子，以后碰上那女人，可不要再像上次那样，到tou来功亏一篑啊！”弓展恨得牙yangyang的，也回了一句双关语dao：“前辈的‘教训’，小子那敢忘记。”

大穷神哈哈一笑dao：“好，那我们就言归正传吧！”

胡矮子dao：“我矮子愿意去查明慈云庵那些yin尼的真正shen份和来路。”

佟mei凤也dao：“我跟小莺丫tou愿意跑一趟凤yang，去实地了解一下太极神翁一家发生变故的前后经过。”

弓展dao：“此去凤yang，路途太远了，不如由愚兄跑上一趟来得方便。”

佟mei凤笑dao：“我们这次chu来，为的就是想多跑几个地方。浏览一些名胜古迹，增见几分人情世故，路远一点，又有何妨？”

大穷神拦住弓展，笑dao：“你别跟凤姑娘争了，这zhong轻松活儿lun不到你小子。”

弓展dao；“你另有任务派给我？”

大穷神dao：“不错，我要你去找一个人。”

弓展dao：“找谁？”

大穷神dao：“毒牡丹胡mei娘。”

弓展皱眉dao：“现在谈的是正经事，您老别尽开玩笑好不好？”

大穷神翻着yanpidao；“谁开谁的玩笑？那女人自多年前经令师老狼子佟二痛惩过一顿之后，已很久未敢在江湖上lou面，前些日子忽然在长沙chu现，接着就发生颜府窃案，你小子敢肯定这女人在这件窃案里没有嫌疑？”

弓展一时无可辩驳，只好反问dao：“我们的工作，都已派定，你呢？”

大穷神嘻嘻一笑dao：“坐镇指挥，吃饭、喝酒、睡觉！”

（二）

黄昏时分，弓展坐在王大麻子小酒店里喝酒。

两个小菜，半斤白干。

他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的一付座tou上，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向前的一碟韭黄炒rou丝和一碟茴香豆，几乎还没动过筷子。

他用来下酒的菜，是对面那一片被油烟熏黑的木板bi。

他每喝一口酒，就瞪着那片板bi发-会儿楞，然后，慢慢收回视线，再喝第二口酒。

店里的酒客，已换了好几批，弓展仍然坐在老地方，迄无离去之意。

他没有另外添菜，酒却加了好几个半斤。

王大麻子点上油灯的时候，店里已只剩下他一个人。

王大麻子在bi上挂好油灯，han笑走了过来，显得甚为关心的dao：“老弟今天一个人坐着喝闷酒，是不是碰上什么不如意的事情？”

弓展定了一下神，笑dao：“没有什么不如意啊！这是我一向喝酒的习惯，有了几分酒意之后，就免不了胡思luan想…”

王大麻子点点tou，表示他很了解一个人有了几分酒意之后的心情。

“老弟今年多大啦！我看总有二十好几，将近三十了吧？”

他望着弓展：“如果老弟还没有讨媳妇，让我王大麻子替你zuo个大媒人如何？”

弓展有点好笑，他知dao这位好心的酒店老板，对他刚才那句胡思luan想完全会错了意。

“还早。”他说：“等我将来决定在长沙定居，一定麻烦你王老板就是了。”

王大麻子正想开口，弓展神se一动，忽然朝王大麻子比了噤声的手势。

一剑气横天北斗寒

东风chui尽百hua残

人间天上无边恨

一声金钟转大还…

一阵宏亮的歌声，自远而近；经过店门后，又慢慢的拐过街角。渐渐远去。

金钟大侠古一豪？

弓展目光转动了几下，霍然起shen，付了洒钱，匆匆chu门面去。

王大麻子望着弓展背影子店门口消失，微微摇tou苦笑。

他对这位年轻人的一shen武功虽然十分敬佩，但对这位年轻人怪异的举止，却好像有点迷惑，也好像有点惋惜。

（三）

三湘第一楼，衣香鬓影，笑语guan弦，风光旖旎如昔。

当金钟大侠古一豪从楼前经过时，他那豪迈雄壮的歌声，忽然被楼上适时飘送下来的一阵歌声所打断。

从楼上飘送下来的歌声，清脆动人，抑扬有致，腔调中洋溢着一gu令人心旌摇曳的saodang之意。

听歌词，正是当时liu行的《五更相思》。

金钟大侠放缓脚步，侧扬着脑袋，朝歌声来chu1溜了一yan，寒着面孔，冷冷哼了一声dao：“丧风败俗，无耻之尤…”

他迈开脚步，继续往前走，但显然已失去重唱他那首老歌的兴趣。

楼上的《五更相思》，腔调越唱越“传神”内容也渐进入“要命境界”酒客们cu狂的轰笑喊好之声，起浇不已。

金钟大侠皱皱眉tou，再度停下脚步。

他扭tou望望shen后，shen后街dao上，行人稀少，灯光零星，很多店铺已经打烊关门。

金钟大侠稍稍蜘蹰了片刻，终于转shen回tou，走向第一楼。

江河五奇之一的金钟大侠古一豪，因为shen材魁梧，嗓门cu大，再加上老爱反复yin唱他那首自编的四句歌，所以不论何时何地chu现，都予人一zhong正气凛然的gan觉。

而事实上，这位看上去正气凛然的金钟大侠，为人究竟有多正派，大概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

过去一二十年来，他一直都在暗恋着那位年轻时有hua蝴蝶之称的七七夫人柳淑贞。

可是.说也奇怪，七巧夫人虽然艳名远播，江湖上很多知名之士.都曾作过这位七巧夫人的入幕之宾。那些男人里面，很多人的条件都不及金钟大侠。然而，七巧夫人偏偏就是瞧不起这位金钟大侠，始终不肯假以辞se。

七巧夫人从没有透lou过她厌恶金钟大侠的原因。

金钟大侠自己也想不透，他得不到七巧夫人的青睐，mao病究竟chu在什么地方？

有人戏称，问题可能都在金钟大侠那首百唱不厌的老歌上。

因为七星剑丁qiang，东风先生司徒沉醉，当年都曾跟七巧夫人有过一手，金钟大侠胜了他们两人，已使七巧夫人极不愉快，而金钟大侠又将两次胜绩编成一首歪歌，反反复复，唱不离口，七巧夫人痛恨还来不及，又怎会对这zhong人生chu好gan？

这次，金钟大侠为什么会突然在长沙chu现，一定会使很多人摸不着tou脑。

其实，说穿了，一点也不稀奇。

因为，长沙有座慈云庵。

如果换了别人，以江河五奇之一的shen份，若是想去慈云庵那zhong地方，一定是偷偷摸摸的，shen恐别人知dao，传chu去不太好听。

可是，这位金钟大侠就是改不了他那个老mao病。

无论走到什么地方，若是不哼上一段，就好像hou咙会yang得难受似的。

他自己心里也很清楚，如果被人发现他金钟大侠古某人如今竟公然光临三湘第一楼这zhong地方，以他江河五奇的shen份，一定去比他去慈云庵，更会遭人背后议论。

但是，他实在抵受不住那首五更相思的诱惑。

不是歌词的内容使他受不了。

使他受不了的，是那女人的声音。

那zhong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