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见见您老人家?”
“他是几号房间?”
“五号。”
“斜对面。”
“是的。”
“等会见再说,暂时你且别告诉他我在这里,我们这位弟台的脾气怪得很,免得扫了他的兴致。”
(六)
慈云庵的后密室中,烛影摇红,酒香四溢。
毒郎君了羽与了因尼对坐把盏,铁武士牛头打横相陪。
旁边一张竹榻上,胡矮子身躯蠕动了几下,慢慢的睁开眼皮。
了因放下酒杯道:“醒过来了。”
毒郎君微笑道:“没有关系,中了本座的迷魂针,有如大病一场,以后的三个时辰之内,他连拍苍蝇的气力也使不出来。”
胡矮子眼神散漫,一脸茫然,挣了几挣,果然没能撑坐起来。
毒郎君丁羽托着一杯酒,离座缓步踱去竹榻前,含笑阴侧恻的道:“伙计,你醒了吗?要不要喝一杯?”
胡矮子一声不响,重新闭上眼皮。
毒郎君以指探杯,蘸蘸酒汁,对准胡矮子眼泡子弹了两下,又笑了一下道:“丁大少爷问你的话,你听到没有?”
烈酒辛辣的刺激,以及指劲的振荡力,使得胡矮子痛苦难当,不期然再度睁开眼皮。
这一次,胡矮子眼光集中,显得明亮多了。
他盯着毒郎君,一眨不眨。
毒郎君微笑道:“怎么样?你是不是曾在哪见过本少爷?”
胡矮子身躯颤动了一下,忽然哑声道:“毒郎君丁羽。”
毒郎君一怔,有点意外道:“哦,你真的认识丁某人?”
胡矮子像叹息似的,轻轻吐子一口气道:“我们东家一向很少嘉许一个人,最近这几年来,一个断肠人萧飒,一个毒郎君丁羽,都是他老人家赞不绝口的人物,没有想到…”
毒郎君闻言又是一呆,他仔仔细细将胡矮子从头到脚重新打量了几眼,忽然失声道:“你是终南高风堂的矮将胡铁人?”
胡矮子像呻吟似的哼了一声,接着道:“我胡矮子跑了几十年的江湖,对于断肠人萧讽,以及阁下这一类的角色已清楚得很,表面上看起来人模人样的,其实只是顶着一张人皮,坏事干尽,猪狗不如,只可惜我们老东家…”
毒郎君脸色一沉,怒叱道:“你他妈的,是不是活腻了?”
胡矮子冷笑道:“怎么样?你想听好听的?你以为我胡矮子是三岁的小孩子?落到这种地步,还想用哀求来换取一条老命?”
毒郎君也冷笑了一声道:“你能有这种想法,倒算你有点自知之明。”
胡矮子打鼻管中哼了一声道:“懂吗?这就是多活了一大把年纪的好处。我还可以告诉你小子一件事,你跟断肠人萧飒是同一块料,他的下场,就是你的榜样。而你不如他的地方,是他死的时候已经四十出头,死了不算夭折,不是个短命鬼!”
毒郎君这下可真的忍受不住了。
他唰的一声,将一杯酒,连酒带杯,向胡矮子脸上扔了过去。
胡矮子无法闪躲,面孔登时开花。
毒郎君怒焰未熄,转向铁武士牛大头喝道“牛头,把这厮拖出去,在送他上路之前,先替我擂碎他满嘴牙齿!”
牛大头楞头楞脑的走了过来道:“郎君尽请放心,干这种活儿,我大头最拿手不过。”
了因尼姑道“郎君,你不先问问他来这里窥探是受了谁的指使?”
毒郎君道:“犯不着多费口舌,本座有办法查得出来。”
庵后不远,便是城墙。
这一带野草横生,狐鬼出没,极为荒凉,正是杀人埋尸的好地方。
牛大头放下胡矮子,嘻嘻一笑道:“矮子,你是死定了,咱们来个交易如何?”
胡矮子道:“什么交易?”
牛大头道:“像你这样的人,多少总该有点积蓄,你肯不肯说出你生前藏放银两财物的处所?”
胡矮子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牛大头道:“你不说出来,早晚也是别人的。如果告诉了我,我大头至少可以让你死得舒服些。”
胡矮:子道:“怎么个舒服法?”
牛大头道:“保你落个全尸,牙齿一颗不缺。”
胡矮子道:“这个条件不够好。”
牛大头道:“你要什么条件?”
胡矮子道:“我希望你能说出你们信奉的是什么教派?总坛设在哪里?教主是谁?”
牛大头诧异道:“你已经是个快要死了的人,知道了这些,对你有什么好处。”
胡矮子道:“那么,全尸和碎尸,对一个断了气的人,又有什么好处?”
牛大头摇摇头道:“不行,我无法答应你这个条件。”
胡矮子道:“你不敢?”
牛大头嘿了一下道;“有什么不敢?就是告诉了你,也不怕你泄了口风。”
胡矮子道:“既然如此,你为何不说?”
牛大头道:“本教除了教主和护法,武土:共分五等,依顺序是:神勇武士、金武上、银武士、铜武士、铁武土。我大头是武士中的未流,教中的秘密,有很多连我都弄不清楚,叫我如何回答你?”
胡矮子道:“你把你知道的告诉我,就可以了。”
牛大头道:“然后,你就说出你收藏财物的地方?”
胡矮子道:“一言为定,骗你不是人!”
牛大头道:“好,我告诉你,我们的教叫做‘神武极乐教’,教主大家都称为‘神武真君’教主本人我没见过,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历。”
胡矮子道:“总坛设在什么地方?”
牛大头道:“武当山龙虎谷。”
胡矮子道:“从这里去,怎么走法?”
牛大头道:“水路旱路都可以,到了武当山,一路向西,然后问问山中老樵子就行了。”
他停了一下,望着胡矮子,带着期待之色道:“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了,现在该你说出你的财物收藏之处了吧?”
胡矮子道:“我当然应该告诉你。”
牛大头道:“在哪里?”
胡矮子道:“可是,我告诉了你,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牛大头有点不高兴道:“我牛大头粗壮如牛,活蹦活跳的,至少还有三四十年好活。钱财对我怎么会没有什么好处?”
胡矮子道:“像你这样的体格,再活个三四十年,当然没有问题。”
他稍停停顿了一下,又接了一句道:“但我总有点不放心。”
牛大头有点光火道:“什么事你不放心?”
胡矮子轻轻叹了口气道:“我不放心此刻站在你身后的那位朋友,他会不会答应你活这么久?”
牛大头仿佛屁股头子上突然绐人扎了一针,一跳老高,魂魄差点出窍。
但胡矮子是实话实说,一点也没骗他。
他一转过身去,便看到一张年青英俊,而带着几分野气的面孔,正冲着他默默微笑。
牛大头一颗心卜卜狂跳。
“你是谁?”
“大恶棍?”
“弓展?”
“不错。”
牛大头正想伸手拔刀,弓展的一只右手已经搭上他的肩头。
牛大头最后听到的几句话是:“胡矮子是个很讲信用的人,他答应了你的银子,一定会加倍焚化与你。你兄台尽请放心上路。”
万事莫如杯在手,人生几见月当头。
窗外明月如镜。
佟二一杯在手。
这位老狼子今晚意气风发,一顿花酒喝得相当舒畅淋漓。
这当然都是海棠姑娘款待有方的功劳。
她唱了几支佟二喜欢听的小曲子。
佟二捏着假嗓子应和。
歌声传出房间,直听得斜对面三号房里的大穷神一身都是鸡皮疙瘩。
有好几次,大穷神都忍不住想冲到对面房间里去,想去拜托那位佟老二高抬贵手,为他们这些老一辈的兄弟们留点面皮。
但是,他晓得如果他真的这样做了,效果一定适得其反。
江湖上尽人皆知,老狼子佟二跟小孩子一样是个“见人疯”
是个“抬杠”老手“反调”专家。
无论什么事情,你顺从他一点,都好打商量。
如果你想加以规劝或制止,他就会益发疯得厉害,直到能把你气死为止。
大穷神最后决定,不去惹这个麻烦。
要整这个老狼子,办法多得是,他受够了这对师徒的鸟气,他决定要在这个做师父的身上,连本带利一起收回来。
三湘第一楼梅花厅的开销本来就不小,如再加上一位红姑娘的夜渡资,数目自是更为可观。
不过,在今晚的这位佟老二来说,无论花费多少银子,他的老本差不多都已被他捞回来了。
除了举杯喝酒,他的双手一直都没有停歇过。
海棠姑娘也一直没有离开过他的膝盖。
海棠姑娘身上,能亲到的地方他都亲过了,能摸的地方,他也都摸过了。
三湘第一楼的几十个雌儿当中,除了海棠姑娘,恐怕谁也受不了今晚这位佟老二于饥渴之中掺杂着虐性的骚扰。
老狼子佟二“手”“口”双管齐下,已渐渐的有了醉意。
海棠姑娘也快有点支持不住了。
她并不是不胜酒力。
她是有了醉意之外的醉意。
她不断的在心底下暗暗咒骂这个老狼子,但暗地里,她对这个老狼子也忍不住有点惊讶和钦佩。
她是学过媚术的人。
媚术也是一种功夫。
这种功夫的最高境界,不仅仅是要能以不着痕迹的手段使男人如醉如痴,而且要能在紧要关头,不使自己失去控制。
她如今就已渐渐失去控制。
这个老狼子年纪一大把,不修边幅,满身邋遢,无论哪一方面,都绝不是一个女人倾心的对象。
她如果不是身负重要使命,她实在不愿也不敢跟这块江湖老羌周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