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铿然有声，引起了一片肃敬。

他那句私人的意气，使得座上的夏允彝以及一两个官的，多少有到不好意思。

因为对时下施政的得失，多半是他们传来的，有些固然是施政者的错失，但也有些未尝不是私人的恩怨，假这些清来气的。

侯朝宗：“次尾兄，这正是我所要谈的问题，士林言论，本为在朝者之镜鉴，应该是很受重视的，何以会遭到当朝者不闻不问的境遇呢？”

“这就是了，你我既非设谋定策的人，又不是实行措施的人，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一个政令之施行是全面的，就大局而斟酌情状，取其重而舍其轻，我举个例来说吧，米珠薪桂，则民无所得，而谷贱则伤农，你听了一个农夫的诉苦，就大骂牧民者不顾农人的生活，这不就太失公平了吗？”

他倒是个很坦率的人，知自己错了，立刻就认错，不过经此一来，宴会的气氛就破坏了，好几个人都有坐定不安的样。

举座都为之默然，有的人惭愧地低，有人神欣然，有人则面钦。

吴次尾和郑妥娘两人都是满脸通红，连柳麻都讪讪的不是滋味，因为在南京，他们三个人骂人都是了名的。

“我知！我知！我以后一定特别注意。”

“我…只是一介布衣，对这些朝政何由得之，又何从调查去？”

吴次尾立刻：“朝宗，这句话我不以为然，俭以养廉，奢必近贪，他若非贪污，何来此挥霍之需。”

“我批评他们的错失罪行，都是有证据的。”

夏允彝也趁着机会：

卞玉京最可人意，也是最善于察言观，笑着：“香君，你别像糖似的，黏在侯公上了，有什么己话，你带他上媚香楼，慢慢的去谈吧！”

吴次尾不安地：“我们只是说说而已，朝廷也不会因为我们说了就加罪于某人。”

黄太冲却又鼓掌：“对！对！朝宗兄后来的这段话，尤获吾心，我就觉得近来复社诸友的言论太过于偏激，已失敦厚之，有的时候，竟然直诉当政之罪状，简直代替刑司的地位，朝政在刑之外，为设大理寺以审定重大刑案，是何等慎重，而我们却未经审查，迳自就定罪了…”

侯朝宗叹了气，：“次尾兄，请恕我直言，你的那些罪行只是听由别人中之词，你自己既没有确实的调查过，也没有真切的了解真相…”

听见黄太冲的话，再看看一些人的表情，侯朝宗觉得更有把握了，于是笑了一下：

“至于我所不赞同的，便是刚才次尾兄的态度。”

侯朝宗笑：“次尾兄！你又来了，俭以养廉，乃圣人所以勉励士人持家之，却不是律法，违之则有罪的，再说这也不一定尽然的，比如说一个人家中原来就有钱，他了官之后，以私蓄来过豪华的生活，你不能说他一定贪官，检举一个官吏贪墨，有如告一个女之失贞，必须十分慎重，有凭有据，才不至于诬陷而坏人名节，谨言慎行，亦夫教人之，我们自己先犯了这个错，又何足以正人。”

郑妥娘低下了，：“侯公，谢谢你的开导，以往我不知天地厚，信胡说八，还很以为了不起，现在才知自己太幼稚了。”

吴次尾忙：“难那些祸国殃民的贪官污吏，还不该骂？”

了，我首先说，参加复社，我非常的荣幸，也是义不容辞的事，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臣贼，人人得而诛之，复社的宗旨，既是诤弹国事，声讨贼，这正是圣贤秋之大大义，亦我书生报国之途。”

连从不开的黄太冲，都击节赞赏：“好！好！朝宗兄这番话说得太好了，简洁、明白、有力，把复社的宗旨表达无遗，却又不私人的意气之争，我觉得我们下次在太庙聚会时，该把朝宗兄的这番言论，撰印成篇，每个社友都发一张，以彰吾辈之志！”

柳麻抬：“我也是一样的，不过我跟妥娘信胡说倒没什么太大的关系，我是个说书的。江湖贩夫走卒乡志野谈，当不了回事，妥娘即使说错了，也不过落个妇人无知之罪，倒是吴相公，可真应该特别慎重，你往的不是些大人先生，就是国监的学生，他们都是四民的表率，拿你的话当了真，再传播去，影响就大了。”

“次尾兄，你这话又是失之于偏了，庙堂之上，未必就没有君，只要我们言之有，他们自然会转奏天听的，是我们徒事谩骂，一时之愤，图之快，但有识者听着却只付之一哂，这是我们自己把价贬低了，怪不得人家。”

吴次尾也不响了。

侯朝宗庄然地：“该骂，我已经说过了，臣贼，人人皆得诛之，只是我们必须言之有，要对方的确有祸国殃民，贪墨祸民的证据才行。”

侯朝宗又：“还有就是我认为诸公责备一个人，过于苛严而涉于私行，有些豪门固然是过于奢侈，但只要他尽心为国，他的钱不是偷盗所得，我们就不能去涉他…”

“那完全是因为一些权门豪贵，把持着朝廷言路使乡野之言，无法达于上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