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剑雄趁老人不注意之时,一个飞跃,纵到一株白杨树上,二次腾身,高踞在离地三丈处。
星光黯淡,没有一等眼力,在这种昏暗夜色中,绝难发现树上会隐藏着人。他一攀上树,摆目向四外一扫,来路上二十丈外,正有一条黑影疾跃而来,快绝得无与伦比。
霎眼之间,来人身形渐自毫发可辨。柳剑雄双目射光,心弦震了一下。
来人一现身,倚在树上的老人油然地打了个寒噤,一步跃了出来,双手一拱,道:“韩大姐别来无恙,风采依旧,不减当年。不知大姐昨晚传下‘冷梅令’,招小弟有何见示?”
来人苍苍银发,一副老态龙钟的神态,冷哼了半声,说道:“赵斌,你当年狠得下心,不但对我妹妹绝得了情,还将她弄成残废。”
这老人原来是三天前在砀山,曾意图对柳剑雄心怀不轨之人。
赵斌先向老婆婆苦笑了一下,说道:“大姐,我与琴妹间的一段情海风波,当时因你已退隐栖霞,不知事实原委,即便是小弟我,查了几十年,也查不出来一点头绪。”
老婆婆正是栖霞姥姥韩玉英,她冷哼了一声,怒道:“看你能编出些什么花言巧语将老身骗过。就凭这些年来,你在江湖中忽善忽恶的行事,有不少成名人物,居然毁在你这种偏激的脾气之下,可见你当年曾辣手摧花。”姥姥将拐杖狠力向一块碑上撩去“铮”
的一声,激起几溜火星,怒咬了下牙,又恨声说道:“你还有什么话说,老身要动手了!”
赵斌凄声道:“琴妹一身情孽,确实毁于另外一人,非是小弟负心。”
姥姥哈哈一声尖笑,凄厉得紧,虽是昏夜之中,柳剑雄仍能清楚的看出来,她银丝根根直竖,想是她怒极而笑。
笑声一歇,陡然尖声厉喝道:“赵斌,你今天便是舌灿莲花,老身也不信你的话,老身退隐之时,我妹妹与你双栖冷香谷中,武林之中,皆知冷香谷的禁例,即使是名列武林三奇的几个老东西,也要看在老身薄面,绕道而行,其他之人,望谷生寒,谁敢擅越一步?”
赵斌摇头一声慨叹,说道:“大姐你话确是不错,依你早年的慑人英威,任令是谁,都没有那个胆向冷香谷正眼瞄上一下,可是,事情往往会出乎偶然,你老人家隐迹栖霞的消息不胫而走,我亦正因为去追赶你老人家,被一个绝世魔头趁隙进谷,毁了琴妹的一生!”
姥姥怒焰填胸,又将手杖向那块残碑摔去,怒声喝道:“赵斌,你找死!我妹妹一生毁在你手里,死了还落个不清不白之名,你这丧心病狂的屠夫,拿命来!”举杖劈空一抡“呼”的一声,一股排山杖风,劲力万钧,向赵斌扫去。
赵斌一步纵开,大声叫道:“大姐且慢动手,小弟尚有下情上陈,将话说完,小弟死而无憾。”
姥姥一顿拐杖,沉声喝道:“快说,今天不把你这狼心狗肺的恶贼剁成肉泥,怎消老身心头大恨!”
赵斌先是一声慨叹,又凄惋的失声说道:“琴妹被辱,本想自尽,后因我外出未归,她含辱苦待,及至小弟返谷,琴妹哭诉,只说此生已对不起小弟。十载恩情,小弟与琴妹情爱弥笃,惟天可表。
从那时起,小弟日夜防范,生怕琴妹寻短见,谁知琴妹死志已决,有一天,趁小弟不备,挽剑自尽,幸我及时赶来,虽然救了琴妹一命,但她趁剑下压之势,自断了一臂。此后,琴妹虽再未寻死,但也终日郁郁寡欢,小弟也矢口不再提那回事,生怕引起她的伤情。谁知,天不假年,廿年前,琴妹终于与世长辞了。在她弥留之际,一再告诫小弟,不准小弟寻仇,此中因果,小弟不得而知,琴妹含恨九泉,至今仍不知仇人是谁?”最后已自泣不成声,猜想中,他当年确实与那位名叫琴妹的女人情爱弥笃。
他老泪纵横的悲泣了一阵,又哀哀自陈的道:“打从那时起,小弟走遍天涯查访仇踪,二十载岁月倥偬,至今仍一无所获,小弟愧对琴妹。”
妻仇大恨,二十载天涯迹访无着,难免性格大变,是以善恶不分的做了很多错事。
姥姥霜眉一皱,云发一竖,凝思了良久,又瞥了下一旁冷立着的赵斌,陡然寒面罩霜,切齿忖道:“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就看那狠心汉子,哼!他害了我的一生,我妹妹死得不明不白,赵斌不会是什么好货色!”
念落,沉声暴喝道:“赵斌,你满口胡谄,老身要送你早点超生去,你还有何屁放?”
赵斌哀声答道:“小弟话已陈明,琴妹之仇,恨小弟无能了结。
深仇未报,死不瞑目,小弟有一事相托大姐,希望大姐将来能代小弟了却心愿,赵斌泉下感戴不尽,请动手吧!”
话落,双眼一闭,一副静穆神态。
柳剑雄心中冷颤了一下,又将他多看了一眼。
说时迟,那时快,姥姥冷哼了一声,念道:“老身超度了你,也就等于替我妹妹报了仇啦!”声落手出,一溜银光舞处,姥姥手中拐杖挟着一股破空锐啸,向赵斌扫去。
赵斌双目下垂,沉静如山,闭目领死,一副视死如归神色,柳剑雄打了个冷噤。
这一杖关乎着一件武林沉冤,如果击实了,一切都不了了之,赵斌死不瞑目,韩玉英不但未替妹妹报得大仇,错杀妹夫,也成了千古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