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原是走熟了的。罗鹭暗想：“从这厅走过圆长甬，门经假山后一片竹林里面，便是他夫妻的卧房。房后有三间竹楼，以前芷仙曾在那里消夏。如今凉秋九月了，不知今天还在那楼里住不？”边想边走。刚甬，即从一间小书房后面绕园去。斜影里，只见丹枫照，满园秋。一片十亩大小的畦里，数百各，在秋风寒中争妍斗艳。再衬着四围的绿松，又有奇石森列，真是景清丽，令人目旷心怡。

友仁只笑了笑。见天渐暮，夕已薄崦嵫。园后青城山，被天半余霞蒸起一片紫。暮鸦阵阵，噪晚归巢。秋风生凉，畦中的万千朵寒葩，明一片暗一片，随风摇曳，已不似先时一望云锦。知离开饭时间将近，便邀罗鹭往前面书房落座。

，一个长年来回：“大娘请得小回来了。”罗鹭闻言，便偷偷举目往外望去，半晌不见人影，耳边似闻莲步细碎之声自厅侧甬由近而远。正觉有些怅惘，又听友仁对长年：“你去对大娘说，表少爷吃她的渣渣咸菜和血豆腐，把腊也多切些蒸起。（上三，为蜀中民间常名产。乡间中人之家，每值秋末以后，直至次年夏季，均有大宗预备，客来即飨。以外购为羞。）再挑些豆腐，把豆好，就来见客。”长年领命自去。

甄氏悄说：“现时要避已来不及，你去正好遇上。他们在下面必看不到坡上，也不会往这里来。不如将微俯，暂时隐过，等他二人走后，我们再走。”芷仙无法，只得依了。待中望见友仁引了罗鹭，逐渐走近坡前，芳心中已经焦急。刚幸友仁转，猜罗鹭也势必跟去，谁知甄氏早打了主意，故意装作失足，往前一。芷仙素来忠厚，没有机心，见嫂要跌，连忙用手去扶。甄氏就势将她一拉，芷仙一个冷不防，不由随了她同时站起。偏偏罗鹭又误会坡上畦里有了野兔，将往前一纵，恰好碰对面。就在彼此微一怔神之间，把芷仙羞了个满脸红霞，心。也不顾丰草碍足，丢下篮，折转躯，一路抖着长袖，便往坡后边慌不迭地退避下去。罗鹭才得看清来人面貌，果然见面就躲，好不又又惜。更怕她脚小跌，又不便声相阻，反而呆在那里。

因怕泥污了衣服，两只长袖挽齐时间，一双又白又新藕一般的皓腕。一手提着一个竹编成的兜。里面已放有十几朵碗大的白。云裳锦衣，朱粉面，站在万丛中，夕影里，越显得玉肤如雪，洁比凝脂，光人面，掩映辉，神采照人，艳绝尘世。

罗鹭见适才友仁夫妻伉俪情颜，想起自之事，不觉有于中。暗想：

芷仙先时虽经甄氏一再劝说，如见未婚夫婿，不要忸怩害羞，并没料到甄氏暗使促狭，骗她同往畦剪。起初听见友仁和罗鹭笑语之声，便有些心着慌，打算回去。

二人沿着畦，指黄英，载品载笑。正行之间，猛见路旁坡上畦里似乎动了两动。友仁忽于此时告便先走。罗鹭疑是什么野兔之类窜，怕践踏了名。刚将往坡上一纵，倏见畦心一片丛中，有一两朵极鲜艳的大朵长了起来，不禁心里怦地一动。待要回退去，略一寻思，重又立定。脱说：“表嫂表妹，怎的在此？”原来那往上长起的，并不是什么，恰是友仁的妻甄氏和芷仙二人，甄氏只是荆钗布裙，手里拿着一把长竹剪。芷仙想是归家不久，便随着嫂匆匆走到畦，华妆犹未卸完。

罗鹭暗忖：“芷仙近年老远着自己，一见就躲，令人心里闷气。其实这也难怪，一个女孩家，习俗缚人，见了未过门的丈夫，哪有随便谈笑的胆，不怕人家羞么？又不比小的时候。看今日神气，她再和上次一样害羞，恐怕又见不成，连明日后日也未必有望。这一次又算是白来了。”正在沉逻想，友仁忽：“你看我真笨，天离吃晚饭还早呢，既约你来赏，倒叫你陪我闷坐。快随我到后面竹园看去。”罗鹭本有一肚话和友仁谈笑，不知怎的，觉得没有兴致。闻言极为愿意，便随了友仁，往后园走去。

“满服授室，原是时候。自己素来豁达，又和友仁情逾昆仲，何况已经聘定，不比临时央媒，本不是不可启齿。无奈这两年练武功时，常和同诸友谈及婚事，总说自己不好女，只慕英侠，可惜自己终鲜兄弟。

友仁解手回来，看见这等情形，暗自心中好笑。这时甄氏已从畦中款步走了来，与罗鹭见礼。友仁故意埋怨她：“罗弟远来，你怎么不到厨下招呼，却领着妹在此剪这则甚？”甄氏：“这才稀奇，事情还用你说吗？我看豆还没有开锅，天也还早，叫伙房（川语：厨。）添了几截饷（即四川腊），又切了些截截菜、泡海椒，回房等锅开。见妹正卸妆，想起那年表弟在这儿吃锅，说有清香。想，怕一个人忙不过来，也没容妹把妆卸完，就拖了她走。万想不到天都快黑啦，你们还会到园里来。妹脸，看等一下好埋怨我哩。”说罢，也不俟友仁答话，转对罗鹭：“大表弟好久不上我家来，你哥哥想你得很，这回须要多住些日。我正想完吃的，再换衣服，来谈天，不想在这里遇上。好在不是外人，老嫂也不怕大表弟笑话。你还同你哥哥到书房去，我到灶房铺排完了再来。”说罢，若嗔若喜地对友仁将嘴动了动，转便往路旁竹径后走去。

友仁：“你嫂当家过日，门门都好，就是嘴碎一。你看我只问她一句话，她倒唠唠叨叨了一大串。”罗鹭：“友哥一天抱死书本，同我一样不事生产，却没有可靠的人理。若非嫂贤慧能，有这片家业，倒麻烦死人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