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把元儿、南绮提醒，果然觉着微微有些心慌烦恶。南绮首先大怒：“我们乃过路客，与她素无仇怨，为何暗中害人？我们一时失察，中了蛊毒，如非携有仙师灵丹，要是真个发作，死得岂不冤枉？不将贱婢杀死，不独此恨难消，日后更不知要害死多少人的命。”老忙问：“尊师何人？”元儿便将矮叟朱梅说。老拍手笑：

纪光：“聂氏毒蛊，能解破者甚少。便是此地山寨酋长，也都没奈何她。她平时虽不生事，早已目中无人。瞿商那一回事，榴并未受到切痛苦。今日她对二位下蛊，不是蹈乃姊覆辙，看中了裘友，便是二位旁带有宝，被她识破，起了贪心，行此毒计。丑女叉儿见二位与老汉同行，必疑到老汉又引二位绕去往竹龙山求救。这里去竹龙山只有一条极险巇的窄径，名唤桐凤岭乌峡，乃是必由之路。我们行了半日，不见榴追来。在她想来，只要老汉不往竹龙山求救，无论躲向何方，足可无虑。她必先往那要上拦堵，暗用邪法下了埋伏，我等翅也难飞过。等候过今日晚上时，如不见老汉与二位经过，再跟踪到此，与我们为难。

“老汉已有好久没打她门前经过，今日无心中又在那里歇脚，忽见有人在内饮。

瞿商恸哭了一场，将他觅地埋葬以后，独自仍往云南发。

瞿商业因琴言不知去向，当日忧急成病，卧床不起。老翁便给了些银，命原来义仆瞿忠扶了他，另觅存之。瞿忠泪，领了小主人走。瞿商行时，得知未生大师留字，定要瞿忠雇了舟轿，往云南碧山去寻琴言下落，否则宁愿投而死。可怜瞿忠一路服侍，到延医，刚将瞿商的病调理好，便因年老不堪久劳，中了伤寒之症，死在途中。

厂连她睡不应。第二日早起，后门未开，竟会失了踪迹。只心供桌上留着一个纸条，说已为云南碧山未生大师度去修。那妾却咬定是与瞿商有私，被他藏起，每日吵闹不休。老翁无法，既惧内，又恐闹将去惹祸，去唤瞿商来，用银打发他走。

自从幼年分手，多年不通音信，直到七年前在贵才和他路遇，老汉已然衰迈，他还是少年的神气。一问他，才知已拜在朱真人门下。二位有此仙人为师，不致危及生命。不过玉近来死守瞿商，不会再恋旁人，此事必是榴所为。听无名钓叟说，她们这蛊毒甚是厉害，纵有仙家灵丹，仅能保住命。如不用解药将它打下，颇难除，时常仍是要在腹中作怪，疼痛不宁。既然灵丹现成，何不趁它未发作时服了下去，早些见功，岂不甚好？”

“到了云南，除碧山不说，所有五百里滇池周围的山峰岩全都搜遍，哪有丝毫迹兆。盘川逐渐用尽，看落在乞讨之中。多蒙云南一位姓潘的侠士收留回去，学武三年，有了一本领。心中终是苦想琴言，便辞师来寻访。偏巧又遇见一个于星算的人，算未生大师现在云南南疆之中行，他年必可重逢。他也和我一样，改作贩货售药的汉客，一半寻人，一半为谋衣。直寻了好些年，始终没有影，可是仍不灰心。

“偏偏玉又甚情痴，到了这般地步，仍是恋着瞿商。暗忖：‘瞿商并非惯家，行时明明见他将符扔去。自己当时气急，忘了收回。后来再去寻，也未寻见。这符并非平常纸片，如无人取，不会被风起，前半夜没有动静，明明仍仗那符的境。否则恶蛊中途必然发动，哪有这等平安？’先还疑心，以为他走不远，又害了怕，回来将符拾去。后来方想起瞿商行时决绝神气，哪有自行回来之理？必另有人看破绽，拾了符前去相救。然后又遇见能人，破了法术，擒去恶蛊，始合情理。否则瞿商一门便遇能人，祸事早就发作，不会等到半夜才有惊兆。玉思来想去，放蛊行法之时，茶棚中并无外人，只她自己追着送符去，曾看见一个老影，在石栏前闪了一下。素常恃，料定外人不敢来闲事，也没注意看那人面目是否相熟。及至喊来丑女叉儿一问，她却早已看清是老汉我。第二日一早天还未亮透，便带了丑女叉儿前来寻我，威吓利诱，无所不至。未后，竟跪下哭求起来。老汉见她虽是山女，却甚贞烈，相貌持，无一不好，娶了她，也不为辱没。便答应代她勉为其难。她才然走去。第三日，我又到竹龙山，先向无名钓叟一谈，才知他当初不死金蛊，也是有此心意。反是瞿商却另有私意，执意不肯。

元儿、南绮这时腹中仅只微有烦恶，并不甚重，本未在意。因纪光是纪登之叔，算是长辈，再三相劝，便取灵丹，各自服了一粒，双方重新叙礼落座之后，依了南绮，当时便要去寻榴、丑女算账。

“在竹龙山住了三五日，老汉便即回家，以为人不知，鬼不觉，聂氏姊妹不会怪到我上。谁知那玉心瞿商到了极，以为中途必被迫逃回，婚姻定然有望。及至等到正过去，不但瞿商没有被迫逃回，忽然心神一动，见蛊神坛上的七本命灯有三盏灭而复燃，光焰锐减。猜是了变故，不由心里害了怕。榴忙又抢着一收禁法，竟无响应。再一收那放去的三条金蚕，不收还可，一收，那灭而复燃的三盏蛊神本命灯，越发光焰摇摇灭。这才知不但遇见能手，将所有的邪法破去，连那三条金蛊也都作了笼鸟网鱼：生死在人掌握。因为那三条金蚕的生死关系二女自安危，哪里还敢作害人之想。待登门去求人家宽放，一则不愿输那气；二则对方法力甚大，简直无从寻踪。所以只是提心吊胆，焦急如焚。

遗有一个孤女，名唤琴言，才只三龄，寄养在他表叔家中。那表叔姓翁，宦游四川，琴言自然随往任所。瞿商自父死后，当追寻式耜遗族，当时年尚幼弱，全仗一个义仆瞿忠带了小主人，辗转逃亡了好几年，来到四川。因与翁家为世至好，望门投止，当时琴言已有十三岁，比瞿商小不了两岁。那姓翁的先还不错，为瞿商改了姓名，留他住在后衙，对人说是他表侄。因恐走漏风声，长年不许门。又与琴言在一读书，时常见面，两小无猜，两三年间便定了终之约。便是姓翁的，也有为表侄女相攸之意。后来老翁忽然续弦，有一妾扶了正，不但对琴言日加欺侮，而且对瞿商更是包藏祸心，屡次怂恿乃夫首。琴言知老翁虽然不肯，日久恐瞿商遭了毒手，私将多年积下的粉钱和首饰赠他逃走。

她那里虽然镇年开着茶棚，饮俱备自用，除诚心相访外，从无人敢公然为座之宾，因此未免心中诧异。及至一看二位品貌骨，迥非常人，心疑是有为而来，正在窥察，叉儿便来和我争执。我听她行时之言可疑，她们近年的蛊又炼得越发厉害，说不定已下了毒手，才将二位引来老汉家中。适才据老汉诊看，二位旁必然藏有辟邪奇珍，所以恶蛊不敢近。但脉象那等急促，只恐在饮之中下了蛊毒，因二位通法，暂时纵然发作不快，至多三日，也必病倒。不知此时可觉得有心烦吗？”

他既如此定，怎肯悔了前约，去娶山女？

惟独那丑女叉儿，自幼父母双亡，全仗玉恩养。玉自从婚事不谐，便跑到天蚕娘那里，哭求为她设法。天蚕娘一听是无名老叟所为，不敢招惹，并未答应。玉回家，一气成疾，病了一年。虽然痊愈，由此伤心闭门不。叉儿见玉如此，便迁怒在老汉的上，见了总是怒目相视。

“老汉早料到她们有此一着，明知闯不过去，仗着无名钓叟防她姊妹寻仇，赠有信香。只要在相隔八百里之内将香起，他即前来救援。因此索领了二位来到寒舍，问明一切详情，再行相机置。据老汉推测，今晚一过时，她如不见动静，必定背了当初她父母

非作歹。没有多年，许多同门大都因为作了恶事，不是恶劫，便是伏诛。只剩了他一个，在自气恼，也无用。于是自称无名钓叟，隐居竹龙山。每遇见好的弟，总是给他指引明路，往别投师，自己从不收徒。收瞿商的原因，乃是他自己近来鉴于这多年洁自好，内外功行俱将圆满，超劫世之期将近，才想给师门留一条脉。选一个好的门人，将本门所有邪法异术足以贻祸将来的一概收起，只传吐纳功夫、本门的剑术和安立命之学，以备承授自己衣钵。瞿商虽然年纪已有二十五六，但是宿厚，人也义侠正直，又是忠臣之后，所以一见就看中了意。老汉自代他师徒喜。

“原来瞿商的父亲瞿式耜是钱牧斋的门生。牧斋妾柳如是，自牧斋死去，便即殉夫。

“谁知瞿商还未起，这一晚正值中秋月明，琴言供完瓜果，独自对月沉，使用”

“过了月余，三条金蚕果然给她放回。玉本不愿伤瞿商命，我救了他，并不怎样怪我。榴先虽对我仇视，因那金蚕是由我给说开放回，又经玉一劝，也就罢了。

“如此说来，更不是外人了。老汉是纪光，朱真人门下大弟长人纪登便是老汉之侄。

“当无名钓叟和他一说，他便跪下，哭诉所苦。无名钓叟和未生大师有些渊源，当时并未说破，只夸奖了他两句，便命我转告玉，三条金蚕，再隔些日一定放回；婚事已然无望。老汉回来和玉一说，当时只见她脸上颜惨变，忽然吐了一鲜血。我劝她天下男甚多，何必如此相恋。她说瞿商同他取闹，无心中碰了她的房，虽然看无心，可是照甫疆习俗，就非嫁此人不可，否则这人便是生死仇敌。如果瞿商要她妾，也所心甘。否则早晚狭路相逢，必与他同归于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