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持了一会，两健仆看情形不妙，意回相助打那小孩。李锦章因前晚也是一个小孩闹得神鬼没，卢-尚难取胜，何况别人？连忙喝住，吩咐快往前赶，与玉麟等送信。主仆三人刚拐过山角，这里卢-急怒加，拼着多淋一泥，运足平生之力，猛从泥里跃起，也到了好地上面，刚准备拿镖打那小孩，忽听有人喝：“兴儿快些停手！”小孩正持竹竿打来，闻声立时跃走。卢望抬一看，小孩后来了一人，没见脚底怎么急跑，晃已到面前，看年纪约在三十左右，寒士装束，貌相清癯，两光闪蕴，沿途那么多的泥，积几达二尺，并还无可绕越，这人连鞋帮都似没有污，知非庸，方要开，来人已笑开：“小徒顽劣，不察事，多有冒犯，兄台念他年幼，恕他不知之罪吧。”

等跑过山角，玉麟业已得信，纵来援。听他说完前事，暗忖这人行径奇怪，卢整真个心，对方既知自己姓名，怎不探问他的来历，就此错过？见他余怒未消，劝了几句，一同上路。到了浦城，没有去，只在城外觅地打尖，悄将前事告诉良夫诸人。

卢-觅路前行，先就崖旁雨后新瀑略去上泥污，那油笠污秽狼藉，已无法再要，正越想前事越有气，忽又想起，路上泥如此之多，来时至少也要经过十几泥坑地，都过人，短尚可从跃，长的地方，势非踏而过不可，这人鞋帮上没一泥污，那是怎么走了来的？回一看，就这盏茶不到的工夫，人已不知去向。来路甚直，可以看老远，一边傍着危崖削，最低也六七丈，下一边又是苇坑洼地，野草过人肩，里面泥更，不能通行。直似遇见神怪，晃无踪，好生惊讶。

都觉这师徒二人必与自己这一面有关联。看他杀死二贼，又将人带回，外人窥知他的机密也毫不计较。所说小友，指名唆使和卢望开玩笑，也颇像是黑衣勒行径。纵非有心助己，也必与泥中人同仇敌忾。盗党平添敌，而且一见面便伤了他两个能手，多此意外之助，自然是好。只不过此人手狠，不似泥中人稳健周密，盗党靠山正在当权，将来难保不有遗患。这一来，反倒添了心事。最好不理，早日过省，方保平安。无奈关山难越，路又阻雨，今晚能否到达白茅镇还说不定。玉麟更因卢-连遭幼童戏侮，不问居心如何，总觉镖师面难堪，加了愁烦，一面暗中叮嘱卢、周二人，小心谨慎，忍耐为，有什过节，俱等镖之后再说，千万保持镖行名誉，不可即时计较；一面给众舆夫重加犒劳，促赶路。

卢-庙避雨，当时忙着烘衣，不特未曾，连后面有无殿房，什么形相，都不知，平白和小孩纠缠了好一会，得周泥污，话已说过，事情终是自己人的，不便改再说别的，来人气度神情均非易与，小徒如此，乃师可知，只得忍忿恨，敷衍了两句。对方说话虽然不亢不卑，语中带刺，总算人还客气，直到作别上，方始往回路走去。

卢-一听，来人竟认得自己，好生诧异，人家已把话说在里，不便再与小孩计较，忙：“我本不愿多事，是他无故追来，纠缠不舍。既有大人束，自不能和他小孩一般见识。只是小弟与兄台素昧平生，怎知贱姓呢？”说时，微闻小孩在来人后用手羞脸，咕哝：“这大年岁，当面说假话，谁吃饱了闲得没事，找烂泥鳅、癞蛤蟆耍？

玉麟看那石卵，字迹不整，不似大人所书。日已偏西，山径荒凉，措施稍一不慎，难免疏虞，舆夫又说官之外并无路径，只有适才坡上可以改。恐中诱敌之计，误埋伏。本想见怪不怪，由他自去，真要遇上就打。周平受过黑衣勒指，力说：“那地方形势已甚险恶，敌人如有埋伏，用不着再改地方，此石必是自己人所为。反正打了遇敌主意，不如暂缓前行，我往崖左探，看看到底人能否通行，再定方向。”玉麟首肯。周平绕向崖左一看，乃是大片苇塘洼地，细视光隐隐，除了两边苇塘，当中还弯弯曲曲夹着丈许宽一条野草，蜿蜒到了前面，被山挡住。草长甚长，与苇相混，如非定睛注视，决难看。上下相隔，少说也有两丈之。暗忖这里三十年来，曾经好几次地震，陵谷变迁，官屡经改易，莫非那是昔年故不成？想到这里，找了一个斜坡，飞驰下去。才走了三五丈远，果然所料不差，不但两边苇塘，当中有，而且路侧草里还有屋舍遗址，分明旧官路经了地震，山洪暴发，成为泽国，年久涸，逐渐现。心中大喜，忙向上面挥手示意。

“其实那位小友原是另有用意，特地要他来和阁下开这玩笑，并还对小徒说，阁下等会武的共是三人，他在前途见过。那两位人甚忠厚，决不会作此事，定是阁下所为无疑。小徒因归途曾见有三位油笠的骑壮士，他却说只阁下一人喜油笠，本认不清，他又将容貌衣着和的颜一齐说。小徒年幼无知，被那位小友几句话激动，立时追了下来。那位小友本领比小徒胜得多，但他初学‘白鹭踏波’，用双竹代走，行走不快，此来又没带得换洗衣履，嫌泥太多，没有跟来。又隔一会，小弟回庙，方觉室内有人来过，他才笑说了经过。我知小徒顽劣，虽经常时训诫不许伤人，一则恐他情急惹事，二则他那一微未技能，岂是明人的对手？不问如何，终是不好。手边有事，都没顾得办，连忙赶到。我知阁下已是江湖上知名之士，这等顽童，胜之不武，如非苦苦纠缠，决不会与他一般见识。无庸说，我已令其回庙，少时定治以不奉师命、擅多事之罪，请阁下上吧。”

往右走未半里，行经崖上，周平匹前行，见前面谷径虽宽，形势非常险恶。右侧不远，悬崖之下，黑压压大片树林。适见庙字人家田畴，俱藏在其内，近前反一也看不见，只闻隐隐大吠之声。想起黑衣勒别时嘱咐，回顾后面舆尚还未到，如有敌人，必定隐藏林内向外偷观。方自勒缓行，心中踌躇，忽从左边断崖上面飞落一，周平手疾快，接住一看，乃是一枚石卵，用刀尖划着：“速领原队，崖后有，可通前路，切切无误。”刻画零，几难辨认。回顾崖甚，不见一人。知有原故，连忙回迎上大队。

玉麟也看影迹，众速下。走了一段，才知塘洼甚低，草与苇齐，故不宽，地被草隐，由上望下，只似草苇连成一片，实则草还不过膝，人都能行走。走数十丈，苇地渐，人被隐住，便从上望，也难发现。这一认明官驿故，前面即便遇阻，至多费上一事，也不至于无路可寻。不但路近好走，免却好些登降绕越之苦，还躲过一场惊险，众人自是欣幸。周平暗忖，掷石之人，不是泥中人，也是黑衣勒，看他那么艺人胆大，尚令避而行，必有一场恶斗无疑。正悬揣间，忽听远远兵刃、厮杀之声由右方隔崖传来。细一端详途径，路转山回，恰走到适才探时所经崖背后，翻崖过去，许就是都天王庙树林前面，便和玉麟说了。

你不私人家翻我师父东西，我就会寻你？”卢-闻言，动前夜受黑衣勒戏侮之事，脸刚一红，来人回脸喝：“兴儿，再要胡说，就打嘴了！卢师父虽然光降萧斋，也不过避雨无聊，看看而已，这也值得认真么、还不给我回去！”小孩应了声，回自去。

打完了尖，匆匆起程。尚幸前途地势较，又多石路，积潦甚少。只是一过浦城，便山之中，山谷，几于步步险阻。相隔仙霞，本不算远，无如蹊径弯环，盘旋上下，行路甚是艰难。等赶到鱼鹰嘴附近一个山坡上面，短短一段路程，闹得舆皆疲，轿夫们俱都停肩休歇。玉麟见那经行之，四外山岭杂沓，危如斩，竹参天，森森蔽日，驿路恰走山坡上面，坡下三条岔，右通都天王庙，丛林微红墙一角，山麓人家，三五隐现，相隔约在半里以外；中间峡谷幽，悬崖之上微有一线樵径，素少人行，料难绕越；左边一条，回环没于山谷林野之间，看去也不甚好走。和周平一计仪，说：“这三条路，除走右面，经都天王庙侧走过一条大峡谷，那是由闽浙的官驿正路外，中路谷径狭险，舆不能通行，只左路可到自茅镇，但须多绕十来里路。现因众人踊跃争先无什休歇，山北雨降甚少不碍跋涉，多赶一段路来，如今日刚偏西不久，如走左路，真要卖力急赶，趁着月也可赶到，不过到时天就夜得多了。”玉麟一想，此地敌人路熟，山又多，居临下，多远也看得见，如真发难，走哪条路也遭堵截，人已疲，何苦还绕远路？还是装作不觉意，给他闯的对。仍命周平前导，与并行，一个接一个，便到厌，至多改作单行，不许调开。

旁立诸人，俗家僧有，一个一个神抖擞，材雄健，不似弱手。场上打的，共是三对。姓杨的这面适已有人战败，一个刚接下场，自称姓刘名伟；一个南音，是个矮，手中一对短刀，钻前纵后，上下翻飞，动作法十分轻灵；另一个便是昨日颜庄投宿以前所遇面带刀的北方大汉，武功也自不弱，正与敌人苦斗，满嘴骂。对方三人俱是纱蒙面，寻常短衣，一味哑斗，不似敌人喧嚷叫嚣。有时还两句，声音颇低，话似刻薄挖苦，引逗得敌人愤怒已极。断定那为首的必是杨标无疑。先以为这三蒙面人中许有泥中人在内，继一想，泥中人以两行人的安危自任，还命合在一起

来人随：“小弟凌风，就在诸位避雨的破庙后偏殿中居住，今早偶因急事门，恰值小徒前村有事，不在庙内。我因那庙以前闹过鬼，附近居民无人敢，愚师徒住了两年，怎么开说，他们终是胆小，地又僻静，向无人迹，萧斋素寒，也不值梁上君一顾，以为小徒一会即要赶回，只将房门虚掩而去。谁知小徒遇见一位小友，贪玩忘归，忽然天降大雨，又多耽误了一会，路上遇见阁下一行人等似往庙内走，回去一看，前殿遗有粪火炉，屋外石桩阶檐窗下俱有泥印，室内也留有一人足迹，连案上书信都似有人翻过。他那小友也随后赶到，年轻喜事，以为借人地方避雨原属无妨，即便寻觅庙内有无主人，想借讨用之，人内访问，均在情理之中，似此隔室窥探已觉欠通，何况擅自开门人家卧室？若非盗贼，未免说不下去，非将来人寻回，间个明白不可。”

原来崖下动手的，一面人数甚多，为首一人中等材，说话南北语音相混，站在一一旁指挥手下，并未上前动手，大骂来人：“无知鼠辈！藏藏尾，有无珠。太爷实是姓杨，一不避官，二不怕事。只为洗手多年，隐居纳福，改姓为柳。你既知太爷威名，如何还敢在我境内冒犯我的朋友？大爷决不以多为胜，也不用太爷亲自动手，自会有人拿你。”一面又喝动手诸人：“别教这三个浑小跑了！我非掀开他的盖，瞧瞧他是个什么狸猫野变的不可。”

玉麟也闻得争杀之声，忙令众人小心前行，不许声呼喝。周平随将从人牵行，自己据上崖探看。那崖还隔着一片苇塘，正想觅路绕过，猛一瞥见苇中着四细竹竿，颇似来路山外所见用双竹地那小孩手中所持之，只多了两，心疑小孩与乃师凌风同来，也由此上崖。就竹之细一查找，果有一一条似断还续的塘埂直通崖脚，分开两傍芦苇，居然走到崖下，上面还有一条斜缺不全的瞪，足可攀登，知是地震前当地居民所遗。循径上升，未达崖，杀声已然清晰耳。及至上到崖，掩向崖，往下一看，那地方已离适才回之不远，正当天王庙谷中最宽之。崖离地好几十丈，又有危石遮蔽，居望下，一目了然，由下仰望，却难看见，真乃绝好观战所在。周平久走江湖，力最好，一见便知双方都是劲敌。

反正全已然污，也不再脚底，使开手中刀向前追杀，脚底略微疏忽，吃小孩引向泥，下面淤泥厚达尺许，纵时又用力过猛，一下陷里面，左脚刚刚起，右脚一用力，又陷了去，急切间休想挣脱。小孩见他陷住，哈哈大笑，倒立坑边，先用手中双竹了几下，一见隔远，不能刺中，又挑起地上烂泥杂草，照准卢-满甩，也不下去。卢-恨不能把小孩生吃下肚才能解恨，无奈有力无使，生气着急，一面还得挥刀防御，无法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