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氏弟兄闻言才知上当，一看前面谷外广场上已有多人面对来路观望，敌人嗓音甚，必被看，当时愧忿加，却又不敢较真还骂，回顾敌人还在两三丈以外，再迎面回去不是事，前行又与所迎敌人相隔太远，正在惶愧为难，忽见对面飞也似跑来一人，一看正是金神猬查洪，当时心中一定，忙即就势迎上说：“邢朋友领同多人拜山来了。”查洪低喝：“我晓得。你娘昨晚不该听信和尚士的话，装模作样。你快对她说，赶到台上来，不可自大，敌人方面着实有不少手呢。我迎客去。”

弟兄二人一肚于气愤，边想边往里跑，也没怎在意。跑到家中一看，女铁丐四姑眉微皱，似有什么不快意事发生，迥非适才兴采烈情景。广帮首领蔡乌已离座外，只吕宪明、郭云璞等七八个首要人和天亮前到达的那两位靠山，连同手下徒弟，共有十三四人，由四姑陪着，尚在听信，未曾去，正在谈笑。苗秀因觉查洪素讲究以真实本领取胜，最厌恶这些和尚士，所说未必可信，当着外人，不便自挫锐气。门时先扯苗成一下，叫他不

随我到里面见个下。”那人仍说他的，说完，苗秀二次怒骂叫阵。那人又哈哈大笑：

祝三立，笑对葛鹰：“你听你徒弟，就比你明多了，实实在在，一作没有。适在路上，玄兄已先和我说过，我因神狡狯，百计难得，村会后又须长行，不愿再留，昨日命他在稍歇，便为见他资禀过人，使一试，看有这样福没有，因此剑近来时常飞腾变化，并不似以前在每月朔望，还有一定日时。如知底细有了成见，反而有害。好在此聪明机智，必能相机下手，面上又是喜气直透华盖，毫无晦容，即便无缘，也不愁受伤，所以不曾明说。他如不得，今日事完，再约诸位此的老友同往设法收取。照他所历情景，分明此剑应为他有。神通灵，竟能择主，实是可喜之事，我有什么舍不得？我一句戏言，你这老偷儿便以小人之心相度，惟恐我要索回此剑，用话僵我。令徒如也和你一样心思，故意将剑还，非但俗气，对于长者行诈，得了便宜卖乖，也就不剑主人了。小黑儿你自将去，此剑关系你将来成败不小，从此德修业，不可骄妄自大使它得而复失，致负诸师长和我数年来的心力。”黑勒敬谨拜谢。

“在下上天竺邢飞鼠，为应主人约请，与广帮团讲理而来，因是初到宝山不知路径，一时无门可人，正想命人内打听，二位有何见教？”年轻的一个答：“在下苗秀，这是家兄苗成，主人四阿婆便是家母。自从下帖以后，准知邢朋友光明磊落，敢作敢当，决无不来之理。原定未刻光临，如今天方过午，想不到邢朋友同了诸位朋贵友先期驾到。这原是小事一桩，只邢朋友和蔡老先生双方约人来一对面，三言两语便可了断，用不着大惊小怪，所以前面山不曾命人守候，愚兄弟又是过午才迎候，致劳诸位人等，真对不过了…”话未说完，隐闻谷危崖上面有人“嗤嗤”冷笑了两声。

“这条路老乞婆常走，她上养活多年的虱，嫌她年老血枯不中吃，溜下来盘踞在下面的想必不少，我怕沾上。你嫌我话不受听，不会上来么？”苗氏弟兄明听对就在上笑骂，无如谷一带崖削立，满布苔藓，上下相隔甚，纵是纵不上去，又无法攀援；再查对行径气，决非好相识，便上去决讨不了好。苗成比较年长，自生气，心中还存顾忌；苗秀素来恃势骄横，如何肯听这个？忍不住怒骂：“大胆鼠辈，休要发狂！小太爷现要陪客人内，无此功夫与鼠贼缠夹。如有胆，可在里面等我。”那人：“老人家我不来，你想见还见不了。既然兴来了，想我不光降还办不到呢！如非见你这样小贼羔不值计较，你早没命了。”说罢，一声龙般的长啸起自崖上，晃由近而远，听到尾声，已到村里。

邢飞鼠见对方伤人，太已狂妄，不禁气往上撞，冷笑一声待要还敬，忽听崖上有一云、贵音的人骂：“不要脸的杂，少放狗！老太爷为听人说，老乞婆约了两帮化打架，觉得好玩来看闹。见老乞婆昨晚还在惊惊惶惶，只为后半夜添了两个当年没被峨眉三英杀完的华山余孽，便张智，装模作样，把十几狗堆撤去；请了人来，山连个引路的都没有。自家无礼，还卖大方，大不要脸！看着麻好笑。我自不走你这条叫路，与姓邢的素昧平生，有什么相？你自鬼心大多，人家既应约登门，怎么来都是一样。除非像我这样，走到这里，嫌下面太脏跨了步，或是嫌走路费事飞了去倒许有之。但到化窠里，仍要和这些妖孽对面，藏躲则甚，谁还怕你不成？”

一会，那两人走离众人约有两丈远近，站住将手一拱说：“诸位可是杭州上天竺来的么，邢团主可在其内？”邢飞鼠本心是想发作，挖苦几句，继一想：敌当前，今日之事关系自成败和许多老前辈、至好友的威名，以及全省苦朋友的生路荣辱，不是单凭上占便宜便可争胜，话到边，又复忍住，也把手一拱，走向前去答应：

祝三立恰从后面赶来，闻言：“大家都不要说了。老葛自己偷偷摸摸，才收了一个徒弟，便学会贼。昨天好心留他在崖里歇一会，竟把我的一好宝剑也偷了去。常言‘近墨者黑’，你们和他多说话，留神也染上一贼气，人不得。我们好歹是客，不我们如何，小邢得江湖上过节行事。你看老葛，吃老寇说了两句，气得直翻白，再说两句，一受不住，就许把两小苗信手掉来这怒气，叫小邢为难，落个倚势欺人、不通情理，这是何苦？”葛鹰啐：“祝老儿，亏你好意思！自己为了那剑，费了好几年工夫，受了无穷的罪，用尽心思，只看住，却被我这孽徒走到那里，不消半日，容容易易，连剑带匣唾手而取，还要说嘴。休看我那孽徒人小，却极大方，你要真舍不得，立时我便叫他奉还如何？”

葛鹰笑：“想不到这剑会落到小鬼手里。”祝三立笑：“老偷儿不要喜。他得一好剑，你却丢了一个好徒弟呢。”

苗氏弟兄就在前面丈许远近，众人在后嘲骂谈笑，全听了个真。知葛鹰素极横，说到便，什么江湖过节礼数，一概不讲，稍微惹翻，便有命之忧。心中空自咒骂：少时便叫你们死无葬之地！却不敢则声。自己来迎接客人，却不敢与来人并肩同行答话，明知丢人，无可奈何，心恨不能早到，敌人偏是慢吞吞的，其势又不便真个先跑去。现时自己这面约来的人均在场上，虽说同党，到底外来，江湖上人的睛何等厉害，狼狈行径定被看破，岂不丢人？心想：等过前面拐角，快广场，再把脚步放慢，临到再回代几句，好歹遮住羞脸。方自盘算，前面丈许便是拐角，一转过去，便望见前面广场台上的人，笑语之声已可听到。估量必有好些人注视谷这面，刚把脚步一慢。哪知葛鹰比谁都鬼，早看苗氏弟兄胆小怯敌，恐后面人不讲情理给他难堪，又要顾全面，有心拿他取笑，故意声对众说：“我们贵客驾到，老贼婆不亲自来远接迎，我已有气；真由我们去也罢，偏打发这两个人事不知的野蛮小杂来装腔。她既没拿客礼待我们，有什么客气？老贼婆是个绝，反正杂，给她了吧。”说罢，扬手就一劈空掌。

苗氏弟兄时，满拟今日之事必占上风，来连遭挫辱，心中恨极，还想等翻脸动手时，和义母四姑说，把来人全数杀死，一个不留，以忿恨。及听查洪这等说法，好生惊疑，后面敌人行近，查洪已代自己迎上前去，匆匆不及细问，且喜免却好些难堪，立即装着有事人报，谷便往家飞跑。走过广场时，见正面主台和东面看台上，除了几个首要的人尚还未，人已将要坐满，西看台浙帮这面，只有一人，靠在台打瞌睡，坐在正面主台和西看台之间，因那人穿得破；日，材瘦小，其貌不扬，神态寒酸，又未佩有本村符记，料知邢飞鼠手下丐党，只不知怎会先混来。

苗氏兄弟闻言，越发忿火中烧，不等说完，便喝：“老贼叫什么名字？快下来！

真是来时猖狂，去时狼狈，引得黑勒等小侠哈哈大笑，齐喊：“小大人慢走！我们初来还认不得路呢。”

广、浙两帮朋友，一东一西，愚兄弟前面引路，到了台上，径自座，到时家母同了几位评理的老前辈自会来。听说阁下遍东南，上自剑仙侠士，下至狗偷鼠窃，多有来往，品类不齐。阁下又是家财万贯，挥金如土，一等有情的人自不必说了，那些明知自己见不得人，为了报答阁下大恩起见，保不玩巧，向阁下讨好。阁下所约请的朋友，是否尽在于此？全数光明正大，由此走。如是另有一批，舍却人行大不走，却是爬纵低，鬼鬼脑，学那小贼行径，也请知会他们一声：敝村人多鲁，是人是鬼，即随阁下同来，便是客礼。最好光明正大走，免得误当小贼，有伤和气。”

苗氏弟兄才知剑侠一，心虽一惊，仍恃村中约来人甚多，无足为虑，表面仍装不介意神气，举手让客人内。邢飞鼠：“二位可曾听明，崖上这位老人家与我不是一路吧？在下虽还有几位朋友尚在后面。来者是客，朋友品虽杂，自信尚无冒充光、目中无人、胆小怕死、鬼鬼脑的鼠辈，二位只放心就是。”苗氏弟兄明听邢飞鼠发话还敬，无奈自己上来没分清楚，让人家平白笑骂了一个够，一还不真章。人已远去，再要还咒骂，更要被人讥笑；同时又见对面众人纷纷礼让，走几个老者。内有两人，正是前晚在村中杀人放火，用罡气震伤四姑，大闹之后，从容走去的老少年神医玄和七指神偷葛鹰。知这两老鬼本领既，手又辣，说话更是挖苦，直不容人气，再不见机收，更要取辱，忍愤怒答：“愚弟兄误把鼠辈认着同来朋友，阁下休得过意。反正少时都有个代，愚兄弟引路先行，请就走吧。”话刚说完，瞥见葛鹰一个“哈哈”恐他接说不好听的话来，不俟邢飞鼠答言，便回向前急走。

苗秀因有崖上笑声，误认着邢飞鼠所使，心中老大不快，故意答：“这倒用不着如此多礼。舍下地窄房小，也容不下许多朋贵友。现在门外草地上，搭有客座讲台。

苗氏弟兄不知敌人有意吓他取笑，并不真要伤他，一听话音不对，准知葛鹰心手黑，说得得到，暗“要糟”脚刚往前一，耳听后极劲急的劈空之声，苗秀更似有重快要击到，背上已有了觉，不禁大吃一惊，吓得慌不迭双双朝前纵去。等纵两丈远近，到了拐角那边，忽听后碟碟怪笑：“小杂儿不要害怕，我老逗你玩的。”

葛鹰：“小鬼，要他回来，容易。”随说，便要伸手。寇公逻伸手拦：“你这大年纪也多事。好歹他是主人，这类无知之辈，拿他取笑有什意思？”葛鹰缩回手来答：“寇老少说！一个臭烂老乞婆，谁和她论什主礼客礼！他们一巢狗男女，仗着求爷爷告，请了几个妖僧贼，便要张牙舞爪，兴风作怪。这类东西，除去一个是一个，哪能人理相待？你也太把自己看低了。”寇公逻：“老偷儿不要说了，你比他们也不多少。”葛鹰把两只怪一翻，怒嚷：“寇老儿，你怎拿狗男女和我老葛来比？这句话欺人太甚！少时完了事再和你说，谁要溜走，谁不是东西！”寇公逻笑：“我才不和你一般见识呢！”葛鹰怒：“那个不行！如不还我一个代，我和你没有完。”玄：“你两个大哥莫说二哥，两下差不多。只一见面就没好话，还没和人招呼，自己先打嘴架，也不怕这些后辈耻笑？”

命人迎，令众停步相候。

黑勒见祝三立来，本要上前代称谢，因见二老斗取笑，不便嘴，已将剑摘下捧在手里，随行相待。及听师父这等说法，忙抢前一步，捧剑说：“此剑小侄昨日无心发现，当时不知底细，几为所伤。到手以后，才寻想三叔数年崖居便为此剑，曾费去不少心力。本意奉还，后听司空叔说三叔并不须此剑，因在数年前发现剑气，惟恐误落恶人之手，跟踪寻来，便得到手也留赠有缘，命小侄不必奉还。小侄久学剑。只苦神利难得，幸叨三叔福庇，无心巧获。三叔提携后辈素来心，又和司空叔至，屋及乌，给别人也是一样。现剑在此，就请成全小侄了吧。”

苗秀料定崖上伏有敌人，不由有气，方想发话，邢飞鼠已先答：“在下也知时候还早，只有好几位老前辈闻说此番盛会，特意赶来观光，又非一路同来，惟恐走在里，疏于接候；又听说主人这里，各路英雄约请了许多，匆促之间，未暇一一请教，故此早到片刻。好在迟早无关，适才本拟打听清楚地方再命人登门投帖，多蒙二位迎，就烦把贱名帖带了去，转告令堂四阿婆，说在下同了诸位老少英雄拜山求见，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