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玉不敢再说，只得抢说了句："多多拜托。"退了下来。因绛雪暗号示意不否不诺，心中不定，意等上一会。忽见绛雪走到门前，回将手连挥，意似走，不再回复。暗忖："今晚我真呆了。这里住房都没墙垣，正好假装回去，等她屋再绕转来，到窗底下听她二人背后真话，一听便知，不比得她暗号还得多么？"念转定，先把手一挥，朝来路走去，先绕到房侧，见灵堂灯光一明一暗，瑶仙窗上影绰绰似有两个人影闪过，知已房，没有留神自己。慌不迭提气轻掩到瑶仙居室窗下，侧耳静听。二女语声细微，隐闻瑶仙在内悲叹，绛雪在旁劝解，只听不真切。雪地奇寒，朔风透，脊骨冰凉，牙齿又不争气，偏在此时捉对儿上下厮击，震震有声，怎么也忍不住。惟恐二女发觉，再一巧成拙。更难挽回。急得一颗心怦怦，似要迸腔外来。越急心越不定，两耳更失效用，在自惶惶，无计可施。后来在窗底下搜索，好容易找到一条小。刚凑上去，要往里探看，忽听瑶仙在屋里唤："绛妹，你听窗外好似有人一样，快看看去。真是越闹越不成样了。"随听绛雪答："姊姊忒多心，明明是冰雪破裂的声音。这半夜三更，哪有这样下没品行的？被人看见，捉住还有命么？明天还要早起，请姊姊早安歇养神吧。"

样一个同心同德、休戚与共的妹妹；我表面上有个同胞兄弟，说起来总算比她多一骨之亲，实则心情两异，迥不相谋。最令我痛心的是事仇若父，仿佛理所当然。看来我还不如她呢。如今就把报仇一节，作为没有此事，也该日夕聚首，相敬相怜才是；如若转而忧谗畏讥，动辄害怕，不敢相见，只恐仇没报成，人早相思而死了。请妹妹务必代达，说我有她则生，无她则死，今生今世，永为臣仆。只要她一说，天塌下来，也敢应承。只求她在大仇未报以前，随时定约把晤，千万莫再不理，免我相思而死，就恩不尽了。"绛雪听萧清和他面奉心违，暗自惊急。

暗忖："二女所说之事，何等机密重大，如若稍微看轻我，怎会吐只字？分明念切亲仇，故意用激相试，好使我同心协力，锐患难。尤其是当面说明婚嫁，不作丝毫儿女于羞态，可见倾心已久。只怨恨自己痴顽，全不贴她的境伤心，情莽撞，不会温存。易地而居，便自己换了她的境地，遇了情人这样，恐也难免误会心寒，怎能怪她生气？话虽句句责备，而眉目之间隐幽怨，情若揭。又可恨自己太心，辩白的话全不中理，也不留神查看她的语气神。直到她气极，下了逐客之令，我虽满腹心曲，竟未说一句。如今想起，已是不及。她命绛雪送，好似安心留一转弯的路。自己听心事，就该誓死同仇，立即回去。她姊妹明明是一个鼻孔气，话已说到这等分上，偏还要听甚么脚，探甚么背后言语。

等他说完，笑答："你老是表白，看这一话说了多少死字呀。你暂且请回家去，这些话我定给你带到。听与不听，却在乎她了。"萧玉发急："她最信服的是你，只要帮我多说好话，没有不信之理。好妹妹，劳你神，容我在此稍等片刻，听你一个信。哪怕人不来，给我一个暗号呢。今日连愁急带伤心苦熬了一整天，得实信回去，也好睡个把时辰的安心瞌睡呀。"绛雪便问："这个暗号如何打法？"萧玉："她如回心答应，你随便拿件杯盘碗碟之类掷在地上，我就明白了。"绛雪笑："你真痴得可怜。他对我就不…"说到这里，忽然止住，心中一酸，转就走。萧玉不明言中之意，只当她指的是瑶仙，话未肯定，人已走了。忙追上去，悄声急问："妹妹，你说甚么？"绛雪急答："我晓得，你放心，回去安睡就是，再要磨人，连我也不理你了。"

哭不几声，念匆忙转到好上。又觉瑶仙情内蓄，言行皆寓有意，

以后更不知她理我不理，真要决裂，还有甚么想？"越想越伤心，不禁又哑声痛哭起来。

萧玉在外，哪敢往下再听，没等说完，早吓得提心吊胆，接连几蹿，逃了开去。恐二女由窗中外窥，避开正面，先在房侧躲了一会，不见人。探外视，瑶仙室内灯光已灭，声息全无，知冰雪业已冻结，自己轻功不曾学好，踏行有声，不敢再作留连。心中一酸，越觉通冰凉，彻骨寒心，冷不可当。怀着满腹悲酸，思绪万千，对着瑶仙卧房虚抱了几抱，四顾茫茫，凄然暗叹了一声。泪到脸上，面微动，觉着有些发皱，举袖去，冰凉，袖已冻僵。只得把一双冻手搓，一张无人见怜的哭丧脸，往回就跑，随跑随想。

她那么冰雪聪明，耳目何等灵，如今定已被她看破无疑。其实越是责备，倒显情重，任她数说，并不妨事。依这样讥斥几句，就此熄灯不理，又说自己是个没品行的人，大有不屑之势，却是可虑之极。"这一疑虑，念不由又转到坏；想："彼此从小长大，早情。今日瑶仙家遭惨祸，自己还不是无独有偶，和她一样遭祸丧母？照着素日情分，理应相相怜才是。这样大雪寒天，始而闭拒，任我僵立风雪之中，闭门不纳；后来勉开门去，先是向不理，继而尽情责间，全无一藉，终仍逐诸大门之外。后来窗下偷听，休说名分已有宿定，即便算我越礼，也由于情急所致，倘有三分怜，或命绛雪重勉，或是故风。她不想只要室绣中吐个一句半句，这风雪中的可怜人便可安心适意，免却无限烦恼忧疑。她不但视若路人，反说得人那么不堪，就此熄灯绝决，薄情一至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