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固然说不出口,以自己性命换得女孩活命,却也不愿,只见黄蓉从小瓶中倒出一粒解药,两根手指拈住了轻轻幌动,只等自己回答,颤声道:“我…我…”
黄蓉心想:“她迟疑了这么久,实已不易。不管她如何回答,单凭这一念之善,我便须饶她一命。她满身血债,将来自有人找她报仇。”于是拦住她话头,笑道:“李道长,多谢你对我襄儿如此关怀。”
李莫愁愕然道:“甚么?”黄蓉笑道:“这女孩儿姓郭名襄,是郭靖爷和我的女儿,生下不久便落入了龙姑娘手中,不知你怎地竟会起了这个误会。承你养育多日,小妹感谢不尽。”说著裣衽行了一礼,将一粒解药塞入她的口中,问道:“够了么?”李莫愁茫然道:“我中毒已深,须得连服三粒。”黄蓉道:“好!”又喂了她两粒,心想这解药或有后用,却不还她,将药瓶放入了怀中,笑道:“三个时辰之后,你穴道自解。”
她快步回入树林,心想:“耽搁了这多时,不知芙儿走了没有?若能让她姊妹俩见上面,大是佳事。”转入棘藤圈中,一瞥之下,不由得如入冰窖,全身都凉了。
那棘藤圈丝毫无异,郭襄却已影踪不见。黄蓉心中怦怦乱跳,饶是她智计无双,这时也慌得没做手脚处。她定了定神,心道:“莫慌,莫慌,我和李莫愁出林相斗,并无多时,襄儿给人抱去,定走不远。”攀到林中最高一株树上四下眺望。襄阳城郊地势平坦,这一眼望去足足有十馀里,竟没见到丝毫可疑的事物,此时蒙古大军甫退,路上绝无行人,只要有一人一骑走动,虽远必见。
黄蓉心想:“此人既未远去,必在近处。”于是细寻棘藤圈附近有无留下足印之类。只见一条条棘藤绝无曾被挪动搬移之迹,决非甚么野兽冲入将孩儿衔去,寻思:“我这些棘藤按九宫八卦方位而布,那是我爹爹自创的奇门之术,世上除桃花岛弟子之外,再也无人识得,虽是金轮法王这等才智之士,也不能在这棘藤之间来去自如,难道竟是爹爹到了?…啊哟,不好!”猛地想起,数月前与金轮法王邂逅相遇,危急中布下乱石阵抵挡,当时杨过来救,曾将阵法的大要说了给他知晓,此人聪明无比,举一反三,虽不能就此精通奇门之术,但棘藤匆匆布就,破解并不甚难。她一想到杨过,脑中一晕,不由得更增了几分忧心,暗想:“芙儿断他一臂,他和我郭家更是结下了深仇,襄儿落入此人手中,这条小命算是完啦。他也不用下手相害,只须随手将她在荒野中一抛,这婴儿那里还有命在?”想起这女孩儿出世没有几天,便如此的多灾多难,竟怔怔的掉下泪来。
但她多历变故,才智绝伦,附近竟找不出他半个足印,心下大奇:“他便是轻功练到了绝顶,这软泥之上也必会有浅浅的足印,难道他竟是在空中飞行的么?”
她这一下猜测果然不错,郭襄确是给杨过抱去的,而他出入棘藤,确也是从空飞行来去。
那天晚间杨过在窗外见黄蓉点了郭靖穴道,放走女儿,他便从原路出城,远远跟随,心道:“郭伯母,你女儿欠我一条臂膀,你丈夫斩不了,便让我来斩。你在明,我在暗,你想永世保住女儿这条右臂,只怕也不怎么容易。”
黄蓉与女儿分离在即,心中难过,没留意到身后有人跟踪。此后她在小市镇上与李莫愁想遇、两人想斗等情,杨过在林外都瞧得清清楚楚。待得两人出林,他便跃上高树,扯了三条长藤并在一起,一端缚在树上,另一端左手拉住了,自空纵入棘圈,双足挟住郭襄腰间,左手使劲一扯,身子便已跃出棘圈。眼见黄蓉与李莫愁兀自在掌来指往的相斗,便在树梢上纵跃出林,落地后奔跑更速,片刻间回到了市镇。只见郭芙站在街头,牵著小红马东张西望,等候母亲回来,杨过双足一点,身子从丈外远处跃上了红马。
郭芙吃了一惊,回过头来,见骑在马背的竟是杨过,心中腾的一跳“啊”的一声叫了出来,急忙拔剑在手。小龙女的淑女剑虽利,她自是不愿使用,手中所持,仍是常用的那柄利剑。
杨过见她脸色苍白,目光中尽是惧色,他此时若要斩断她右臂,实是易如反掌,但事到临头,竟然下不了手,哼的一声,挥出右臂,空袖子已裹住了她长剑,向外甩出。郭芙那里还拿捏得住,长剑脱手,直撞向墙角。杨过左手抢过马缰,双腿一夹,小红马向前急冲,绝尘而去。郭芙只吓得手足酸软,慢慢走到墙角拾起长剑,剑身在墙角上猛力碰撞,竟已弯得便如一把曲尺。
以柔物施展刚劲,原是古墓派武功的精要所在,李莫愁便拂尘、小龙女使绸带,皆是这门功夫。杨过此时内劲既强,袖子一拂,实不下于钢鞭巨杵之撞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