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人少被欺,等我有了钱,我要用钱雇来突厥人、乌孙人、大月氏人…让他们去给我杀、杀、杀!’
“他越说越冷静,冷静得已像一个局外人。只听他淡淡道:‘所以,你知道我为什么叫虎伥了吧。哈哈,我一生都在为虎作伥。‘虎之伥,不成人;不吞人,不为人;不借势,无所雄;不伴虎,无路行!’’
“他声音变得冷诮,既是讥讽自己,也是讥讽这该死的互相杀戮的世界。可最后,他的声音弱了下来,几乎幽幽地道:‘等最后,最后的最后,所有人会明白,我故乡的人会明白,尤其那些…我死去的族人,九泉下的鬼,会明白,我貌似为虎作伥,可我虽是‘伥’,也只是故乡的‘伥’…’”
晚风吹过,李浅墨只觉得满心寒凉。
这世上绝不仅有自己命苦,到处原来一样,到处原来都一样。他设身处地想起那个名叫‘阿堵’的虎伥,只觉一股寒意从心底涌了起来,那嵯岈险怪的世路…最终吞没了一切,吃人不吐骨头,有多少人,将哀如心死的根骨化尽,变做一‘伥’?
“后来…” 他喝下一口酒,慢慢地问。他知道本已不需此问。
原来这就是故事的收梢。李浅墨再无酒意,也再无酒兴,寡淡地坐在那里,一声也不想说,一下也不想动。
他料想,罗卷长话至此,料也无言。没想罗卷忽一剔眉,声色俱怒地道:“可惜,这不是结尾!
“我没料到他心计如此之深。他用所有真的情绪,真的绝望,掩盖了他所有计谋的企图,冲淡了我那时代叶旎的出手之心,且同时向我隐瞒下了这事情中真正隐秘的关键。”
“这些还都不算…”他忽然自恨,猛然一拍腿“我想不到啊想不到,我只恨自己想不到…直到天色近明,我忽然不安,不知怎么突然想转回不老寨去看一看。”
他目光中突现杀气——那杀气狂悍得让李浅墨都如坐针毡。
只听罗卷事隔多年,犹是大怒如狂地道:“可我到了不老寨,居然发现…居然发现…居然…”他居然口吃起来,顿了顿,他才能接着道“不老寨中‘九连环’,叶氏一门,一家三十七口,居然横尸一寨!”
“那叶旎…”他忽然哽咽得说不下去,怒起之下,一掌拍碎了手中酒坛。
那碎陶划破了他的手。手上的血一时与剩余的酒齐流。
李浅墨目瞪口呆:这世上、这世上…被杀戮者与杀戮者之间,身份居然转变得如此之快!
只听罗卷怒道:“他妈的!还等什么?
“那小子现在隐身天策府卵翼之下,以为这样我就不敢取他性命?他投身西州募,不知手握什么隐秘。嘿嘿,嘿嘿…”
他忽侧望向李浅墨,只喝了一声:“走!”
——走?走到哪里去?
只听罗卷怒道:“跟我去杀了那虎伥!”一语方罢,他的身影腾飞而起。
李浅墨激动之下,又兼担心,身形不由立时腾起追去。
他二人身形才动,如两只大鸟穿空而去,院子里的柘柘就在这时醒来。
它望着两个人的身形,忽然满眼是泪。
白天,天策府护翼现身许铺地界的共有百骑。正是他们,惊散了五姓中人与罗卷的对战。
毕竟,五姓中人,轻易也不敢招惹朝廷的。这时,入夜以来,那天策府护翼就驻营在距许铺不足二十里的龚家坡上。龚家坡一坡高坦,覃千河军马出身,哪怕现在统领的是针对大野龙蛇、天下五姓之类的草野势力,驻军极为严谨。
数十个帐蓬连绵环绕,虽不设辕门,但警戒森严。
入唐以来,天下平定,就算草野龙蛇犹在,也久已无人敢犯天策府护翼的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