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二人平日虽嫌鲁晋有些过于热衷名利,稍嫌鄙俗,可这时,不知怎么,竟觉得他忽可爱起来。
可能因为对门的人衬着,倒觉得鲁晋那一根直肠子式的热忱倒还来得坦白。
所以他二人也就与鲁晋在门口谈笑起来。
——那邓远公是何等人?
再加一个平日虽少言少动,但关窍处却也尽能锦心绣口的谢衣,二人虽只平常说话,其隽永悠扬处,已远胜却对门那有意的冠盖自许、拿腔作态。
其后,古上人接踵而至,他不多话,只是立在门边,微微含笑。
三人直如松间君子,偶然相逢,闾巷闲话,却澹澹然全无烟火气,直有曦皇上人之气度。
鲁晋已听得对面人声略低了低,眼角一扫,只见那面有一人方冠珠履,正向自己这边行来。
那正是崔府今日主事的管家叶锦添。
鲁晋心头一笑,直觉对方果然忍不住了,更不由得豪兴遄飞,跟邓远公、谢衣两人说得更热闹起来。
却见那叶锦添已走到距自己这方不足三步之处,拱手一礼,先开声笑道:“鲁兄久违!”
鲁晋转身一笑,讶异道:“怎么,叶兄今日也为主人家操办喜事?怎么竟赶得这么的巧。”
只听叶锦添笑道:“可不是,今日是我五姓门中迎娶汲镂王家小姐的喜事,没想却与鲁兄撞上了。鲁兄也有女儿出嫁?小弟糊涂了,谁不知鲁兄家藏六凤,有女儿出嫁也正应该。”说着,他连声朗笑。
鲁晋面色不由一沉。
他连娶几房妻妾,却只生了六个女儿,且其中还有奔逃非礼之女…没生儿子本是他平生一大憾事,如何见得别人借机讥讽?可又不方便当众翻脸,正待反讥,却见那叶锦添见机得更快,已适时自顾自地说道:“…恭喜之意,小弟就不暇具陈了,一会儿再过来补个礼。”
他说着笑望向这边门内道:“小弟过来,是因没想到两家会同逢喜事,怕本该是我们这边宾客的,有来了的朋友不知道,走错了走到了鲁兄这边,不得不过来知会一声。”
说着,他略微提声,冲李浅墨这边园内笑道:“今日是五姓门中,迎娶王子婳小姐的佳期。我们酒席就在对面。在下叶锦添,特来知会一声,有相好的朋友,别走错了门,误入了这面。虽说不是什么大事,鲁兄不会见怪,但只怕也会误会,当大家伙儿白吃白喝来了。在下赶着过来恭请了,凡想观礼五姓门中大事儿的朋友,不要走错,赶快过来,小弟在这里扫榻相候,勿以我五姓礼数疏慢见责了。”
他这一提声,虽声音不大,可气贯中庭。
一时,小巷两边,虽宾客千许,浮语哄杂,却也让人人听得清晰至极。
这一手中气运用,抑扬之妙,却也不由让人心中暗地里一惊。
——什么意思?
——鲁晋邀来的宾客心头不由略沉。
叶锦添那话,分明已隐含要挟。
人人心道:如果真的得罪天下五姓,就算今日没事,以后被他们惦记着,只怕也大有麻烦。
一时,这面宾客个个现出沉吟迟疑之态。
有实在不愿得罪那边的,脚下略动,已忍不住想走去对面。
却见一个少年忽然排众而出。
那少年年方十六七岁,脸上多少还带着稚气。可不少宾客多见过玄清观那日他的出剑,也无人敢将之轻视。
那少年正是李浅墨。
他本在园中,正因为宾客云集,一个人忍不住跟个小孩似的正安安静静地开心着。及听到园外杂声搅扰,开始虽还没明白,这时哪怕以他的全无阅历,也明白那是五姓中人前来捣乱了。
——他们居然还敢直接过来抢夺宾客!
——那不是诚心坍自己的台?
——要是自己的倒也罢了,可是,今日他准备的婚礼可是为了罗卷!
李浅墨为了自己,还从来没这么动怒过。
这时听得叶锦添显露功力,分明意在要挟,忍不住一怒就排众走了出来。
却见他缓缓走向对面。
眼看他一步步行去,虽身影孤瘦,但峭紧如弦,巷子内外的人声不由就略微沉寂了下。
在场的,几乎人人都是会家子,认得出一个人的身法步态之间的细微差别处,和那差别所显露出的修为师承。
这时见李浅墨虽身无佩剑,却一步步走出股剑意的挺峻,不由就一时屏息。
只见李浅墨缓步走向街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