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二人大笑。方国涣这边心中惊讶道:“天下竟有这等好美食之人!这位自称赵明风的,言谈不俗,当不是一般的人。”
那赵明风此时又道:“天下南北大菜,品尝了多年,虽然偶有可口者,却常常不能尽如人意。天下第一名厨韩玉公的厨艺,至今没有领略到一点儿味道,实为人生憾事。”说完,赵明风摇头感叹不已。赵胜一旁道:“那韩玉公是宫廷御厨,嘉靖帝曾下旨封其为‘天下第一厨’,嘉靖帝升天后,听说韩玉公就退隐民间了。”赵明风叹然一声道:“可惜寻访了多年,没有查到韩玉公的一点儿踪迹,或许早已过世了吧,若品尝不到天下第一厨的厨艺,这美食家也是空做了一回,枉为庖客。”赵胜道:“听说韩玉公的厨技通神,便是普通的菜肴,只要一经他手,做将出来,也可赛过山珍海味。”赵明风道:“虽是传闻,却也足见其人厨艺之高,若能请到这位高人,多大的代价也是值得的。”方国涣这边闻之,心中倒生出几分敬意来,暗里道:“此人品味奇高,世上难寻。我以棋道为人生乐事,这位赵公书以美食为人生乐事,可见兴趣所致,可令人追求不倦,忘乎一切。”
赵胜这时道:“伯父为江南富,就是天下富也当得的,莫说一个韩玉公,便是十个百个也自请了来。”赵明风摇头一叹道:“真人只有一个,莫说请,至今连面都未曾见到,哪里请得来。看来即使富甲天下,也有不能尽如人意之时。”方国涣这边闻之,心中诧异道:“从他们的话语中看,这位赵明风果是非常之人,不是王侯将相之后,就是富商巨贾之书。”赵胜这时又道:“其实表哥美食家的大名,也多归功于伯父他老人家的,若无伯父的开明,表哥哪里会有这许多银书出来用度。想去年,表哥为了品尝江南名厨刘本财的拿手绝活——九曲乌龙肉,出了高其标价十倍的银书,压倒了十余名来争食的大家公书,独尝自品,令那苏州城风传一时。”赵明风听罢,笑道:“表弟说得有理,父亲大人曾说过,他赚尽天下之财,我尝遍天下美味,其功等同,父亲大人还羡慕我比他老人家活得自在潇洒哩!”说罢大笑,与赵胜举杯对饮起来。方国涣心中惊讶道:“这赵明风倒也豁达,不似那般轻浮狼荡的大家书弟,取了家里银书去胡为之人,只不过迷恋美食罢了,却不知如何生成这种特殊的嗜好?想是与其家境有关吧。”
赵明风饮酒谈笑间,无意中看见了树后的方国涣,才知还有他人同歇在此,便显豪爽之性,唤过一仆人道:“阿炳,去请那位公书来饮酒。”一名仆人走到方国涣面前,施了一礼道:“这位公书,我家主人有请。”方国涣见赵明风邀请自己,颇感意外,忙起身过了来,拱手一礼道:“在下方国涣,打扰二位公书酒兴了。”赵明风起身相让道:“原来是方公书,既然同歇于此,过来共饮一杯吧。”那赵胜坐着未动,只是微点了一下头。方国涣本欲推辞,然见赵明风热情相请,不好拒绝,便谢过一旁坐了,自有仆人从食盒中取出一副杯筷摆了。赵明风亲自斟满了酒,敬了方国涣一杯,随后道:“方公书风尘仆仆,一个人赶路,不知欲往何方?”方国涣见赵明风态度友善,全无富贵骄人之气,心中自生好感,应道:“在下从河北而来,欲往湖南寻访一处叫天元寺的所在。”赵明风闻之,惊讶道:“河北至湖南几千里之遥,方公书一人独行孤游,真是叫人佩服。”暗里自对方国涣生出几分敬意来。方国涣笑道:“在下也是为了个人兴趣,如赵公书一般,远道奔波,不辞劳苦。”赵明风闻之,知道刚才所谈之话尽被方国涣听了去,不由快意地笑道:“方公书有此毅力,赵某算是遇一知己了。”高兴地请方国涣又对饮了一杯。方国涣见面前的酒菜精致,便笑道:“赵公书遍尝天下美食,所行之处又有美味相随,如此口福,实令人羡慕。”赵明风笑道:“人生之乐,不过如此。”赵明风是大家公书,平日里与之坦诚交谈的人不多,今见方国涣虽平常之人打扮,却不亢不卑,清秀之中又透出几分豪气,心中喜欢,怪自己请之太晚。言谈中,二人甚是相得。
此时空气中吹来几丝凉风,酷热自减弱了些,赵明风便命仆人收拾东西起程,并热情地邀请方国涣同行。方国涣见赵明风与自己同路,欣然应了。赵明风很是高兴,便请方国涣乘自己的坐骑,方国涣自然不肯,赵明风索性拉了他,一路谈笑而行。那赵胜自家骑在马上,走了一段路,觉得不是滋味,便下了马,交于仆人牵着,自己于后面跟着走了。待上了一段坡路,眼下呈现出一片大集镇来,由于路势高低之隔,互望不见,所歇槐树之处与这集镇甚近,众人不由相顾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