呢？”

他停顿了一下，终于象是下定决心似的，又说：“其实先师并不仅仅赠我玉笄，他随同玉笄还送了我一样东西，那就是…那就是你…”我不知父亲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觉茫然无措。大概是亲吐了关键所在，父亲的神情变得轻松了一些，万事开难，而既然已经开了，他就一气把二十多年前的往事和盘托，我越听，脸越是发青。

那是在益宗元炅皇帝显瑞至七年秋，西北蛮突然大举南侵，破中野，陷永泰，甚至一直杀到大成的郊外。世间有情之，就史料记载的共有三，就是我们的先祖、犬人，以及茹人。犬人相貌丑陋，凶残无谋一同于犬，中原的犬人早就被尽数剿灭了，可能在某些密林中还有数十存留吧，我从来没有亲见过。传说在大荒之野南方有一个小小的犬人国，但那也只是传说而已，无可查考。

我并不知父亲要对我说些什么，只见他嗫嚅了半晌，终于长叹一声，低声：“你我重逢，都是那玉笄之功呀。先师静笃真人相赠玉笄的时候，就曾经说过：‘此功不在辟妖，而在照耀前途，可不墮人世万劫。’”

这是传统的说法，其实究起来，现在大成境内任何一个人都可能带

渡过潼河以后，我们依旧走小路折向东南，前往朗山。若要逃往航，朗山是必经之路，我大可以先把父亲送上山去，然后再南下航城——不过仔细想想，连云潼县令都已经接到了获筇的命令，航真的还肯归附于我吗？丈人在成寿了多年太守，恩威并加郡内，而我本人对成寿郡，对航城，又有什么影响力？郡兵们真的会因为数年前的丈人之恩，而肯跟从我以对抗整个天下么？

于是我们夜渡潼河，只见上有邃天，星辰千，下有沧狼，激万线，中间一叶孤舟，就如同个人之浮沉在世界上，何其的渺小，又何其的不由自主。

茹人也曾一度被称为人，威朝前中期都作为我们祖先的隶而遭受压榨，但到了威朝后期，祖先们和茹人的通婚变得越来越是频繁——终究他们除了肤惨白，发作银灰外，并无异样——最终北伯渝晏宣布解放包括茹人在内的一切隶。渝晏征服了大半个中原，几乎代威而兴，从此茹人就混杂祖先之中，江河汇为一了。

父亲是第一次见到我妻，妻大礼参拜公爹，父亲微笑着搀扶她。但是背过脸去，父亲却皱着眉对我说：“汝还得此容貌非常之妇，天地皆妒，焉能长久？”

或许，我也和父亲一起上朗山去请求庇护才是正。如果由朗山真人们监视我，许诺我只炼气修，从此与俗事无缘，或许获筇会相信吧，或许他会放我一条生路吧。以己度人，如果可以确定对手永远无法东山再起，我是不会再痛下杀手的。当然，获筇之心，不似我心，然而我终究是大司大将军，执政数年，即便恶贯满盈，骤然杀之也会引起朝野动，若能和平解决问题那是最好不过了。这和“正纲”不同，获筇没有明打旗号讨伐于我，而是发动政变，廷政变终非正，如果害怕史笔异言，获筇很可能会留下我的残生。

对于父亲的话，我不敢反驳，也无从反驳起，只好唯唯罢了。我不期望父亲会喜他的儿媳妇，但求不冷言相向，一家人保持表面的洽就好。不过我们一家人还能存活多久呢？现在想这些是否太过无意义了？向无人，我也只余苦笑而已。

第二天夜晚，我们宿在野外。因为小舟无法容纳大车，渡河的时候就被迫把车放弃了，一路披荆斩棘地走来，妻和雪念都已经累坏了，靠着大树倒便睡。趁着这个机会，父亲把我叫到一边，密谈了好一会儿。

我朗山秩宇，如果没有前事，未被开革，九德真人是一定会愿意收留和庇护我的。然而时至今日，我还有这个机会么？真人会愿意为了我而和获筇谈判，并且为我保么？思前想后，我仍然只觉前途茫茫，如墮五里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