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不答话,也不转,只是默默的立着。

久在中行走已然成了人的领事太监也察觉到一丝不寻常了,忙小声的在一旁促着。享默默的吐一气,抬脚便缓缓的向外走,大殿内烛火摇曳,燕洵似乎心思烦闷,挥退了侍从,仍旧在刚刚收拾好的书案前坐下,低着批阅残存的几份奏章,朱笔过明黄笺,发柔和的声响。风过,撩起享灰白的缁衣袍角,里面的一双布鞋,那步伐平静雍容,便是多年的妃也有不如。

那时的大夏正值鼎盛,父皇的很好,哥哥们年纪也还小,便是偶有争斗,也带着孩的童真和喜气。

燕洵又问：“你住在太吉庵？”

好似一冷突然了腔,让哽咽的越发致,享垂在两侧的手指轻轻颤抖,努力几次,都无法握成拳。那些执着,那些耻辱,那些日日夜夜如跗骨蛀虫般啃噬她心肺的仇恨,突然间就在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中溃散了。她这些年来以怨毒行拼凑在一起的心瞬间碎了,那么空旷,那么疼,那么冰冷。

内侍将门打开,斜风卷着冷雨打在上,寒彻彻的冷。享一只脚踏了殿门,半边肩膀也在门外,她本该走了,也应该走了,可是不知为什么,她却突然停住了,就那么生生的,死死地,再也跨不一步。

已经有多久,有多久不曾记起,久到她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

殿门一寸一寸的关阖,她依稀间又记起了那么多东西,那么多她已经忘记了好久好久的东西。那时年轻灿烂,他们都还单纯年幼,日如山涧溪,腾的过那些明亮鲜活的日。

真煌城门的那一晚？

燕洵看着她,许久许久,方才静静的问：“你叫享？”

燕洵蹙的眉心渐渐松开了,他沉默的望着她,目光那么长,穿越了恩仇,终于语气淡淡的说：“你走吧。”

而那时的她,双太过纯粹,想法太过简单,她看不见金光璀璨的阙之下所掩埋的森森白骨,也看不到五彩锦缎下覆盖的染血刀锋,甚至连那一声急过一声的隆隆战鼓,也被之中的鼓瑟笙歌压住了。她自欺欺人的活在自己的世界中,幻想着自己有一日凤冠霞帔的嫁给他,然后一生跟着他,照顾他,相信他,听他的话。

领事太监在一旁焦急的唤着,她却全然未动,燕洵的面容隐没在萦绕的沉香之中,顺着那些飘忽的白气,看着她一缁衣的背影,突然间便似乎明白了。

“享师傅,皇上叫您走呢,快走吧！”

领事太监眉梢一挑,上前一步,搀住她的手臂：“咱家搀着师傅走吧。”说罢,不由分说的便搀着她向外走。

大殿的小太监立上前来关门,享顺从的被领事太监搀着,微垂着,夜风来,一下便掉了她的面纱。领事太监哎呦一声,便松开她低去捡,她顺势侧过,梢微转,便顺着那未关的门看了去。光影幽暗中,他一人独坐在那,并未抬,只是笔却顿住了。

她也不回答,大殿内静的落针可闻,烛火照在她上,在地上拖一长长的影,那么纤瘦,好似轻轻碰便能倒在地。

外面的雨越发大了,忽的一声开一角窗,冰凉的风起她的缁衣,就像是小时候坐在紫藤缠绕的秋千上,鼻息间都是那淡紫的小所发的清淡幽香,风从耳边过,扬起她的裙角鬓发,女用力一推,她就的飞起。天空那么近,好像一伸手就能碰到,云彩是洁白的,就像是母后常说起的外羊,哥哥们在尚武堂练武的呼喝声像是层层的海狼,清澈响亮的回在耳边。

可是,此时此刻,她站在这里,那些记忆却如同盛夏的山洪,瞬间便砸碎了她记忆中封印的屏障。

“享师傅,皇上叫你呢,享师傅？”

那时的光真啊,空气中都是喜悦的气,她那么小,那么年轻,角清澈的像是海里的,她笔直的伸着,随着秋千一来一回的,睛却顺着的围墙飞了去,越过红墙金瓦,越过重重阙,一直看到那扇墨漆柴门。她看到他站在院之中,眉清寒,目光幽,风过他的衣角,然后他整个人就像是要飞走了一样,连面容,都似乎被陇上了一层烟雾。那雾气越来越大,越来越,终于被掩盖在层层岁月之下,再也找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