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去了…”
老夫人,去了…方静好一愣,整个人像是呆了。
忽然“啪”的一声,一只碗跌落在地上,碎成了好几片,一个人影飞快地朝屋里冲去。
床上,老夫人双眼紧紧合着,仿佛只是睡着了,容少白痴痴地站了一会,忽然腾地跪在地上。
仿佛只是一会会的功夫,容府上下一片哀戚的哭声。
方静好呆呆地站着,她不知道这些哭的撕心裂肺的人里,有几个是发自真心,有几个是假意,或者,并不是假意,只是想到了自己的伤心事罢了。
她在一片哭声中,看着老夫人被几个下人抬出来,如一张薄纸,所有的人都扑上去哭喊着,她却忽然跑进屋子去。
静谧又阴暗的屋子里,容少白就这么一动不动地跪着,双目空无一物,仿佛失了魂一般。方静好一步步走过去,与他并肩跪下。不经意间触碰到他的手,像一块冰,叫她凉到了心底,她默默无语,缓缓地抓过他的手,拽在手心里。
竹苑里,风吹过竹林,发出沙沙的声音,韩澈俯身立在窗前,他的手下是一张纸,他提着笔,仿佛很专注的样子,浑然不觉,笔尖的墨汁已经干透,乱糟糟的分了叉,攥着笔的手微微颤抖,青筋突突地跳着,脑海里只有那几个字:老夫人,没了。
没了么?他望向那座灵牌,没了。人总是要没的,他爱的,恨的,终有一天都是要没的。所有的事都留不住,美好的,丑恶的。
这不是他想看到的吗?看容府一点点,一点点消失…然而为什么,他脑海里全是她抓着自己的手说的那番话。她叫他阿澈,眼中透着慈爱。她说,奶奶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那一刻,没人知道他心底的感觉,仿佛一把剑硬生生的插入胸膛,苦涩却又跳跃。他想抓住她的手,然而他只是恪守着规矩应了而已。
他没有悲喜,他本不用,在这里,他本就是个外人。就算心里血流不止,他也要淡然,可是,分明有一种东西是逃避不了的,那种东西在体内缓缓流动,烫的身体就要爆裂。他手中的笔忽然跌落,在纸上划下重重的一道黑痕,浓重、悲戚。
深夜,奶妈扶着柳氏回到屋子里,柳氏脸色苍白,喃喃道:“翠莲,还记得我刚进门的时候,她是强硬的,和我现在一般,早早的没了丈夫,为了这个家什么都做,我生不出孩子,她并不待见我,好不容易有了少青,竟是个傻子,于是我咬着牙给百康娶了金枝,我知道,金枝这样的女人,百康是不会放在眼里的,所以我很放心,我就这么一步步走过来,直到有了少白,她才慢慢对我好了。后来,她病了,没了记忆,我才平平稳稳地走到了今天。”
“太太…”奶妈心里难受,太太已有多少年没有叫过自己的闺名?她知太太是回到了那些刚进容家的时光里,她是太太的陪嫁丫鬟,她俩当时都很年轻,太太做了少奶奶,而她自己,就嫁给了容家老管家的儿子齐发,从此也在容府落地生根了。
一晃神,奶妈仿佛也回到了那些年轻的岁月中去。直到柳氏又道:“可她现在没了,人呐,总有一天会没的,一代又一代,有一天,我也会走,翠莲,你说,我们都是在争什么?”
奶妈含着泪道:“太太,您能明白便好。”
柳氏沉默不语,良久,抬起头,却已恢复神色:“明白,道理谁都明白,可是这个世上身不由己的事太多了,你明白,别人明白,可你不做,别人也会做。逃不过的…这条路,还是得走下去,除非,我也死了。”
柳氏面容已是沉静如水:“少白还在老夫人屋里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