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堂里读书,成年的公主们也都要学些针线女红。悦容武不能保家卫国,文不能运筹帷幄,针头线脑就是自伤的利器。佑樘不想自己的皇妹们像悦容一样蛮横无理又身无长技,更不想皇弟们认为天下女人都像悦容的做派对赐婚有抗拒之心,所以也不赞成悦容接近这些孩子。刚刚住进太子宫的时候悦容感到新鲜兴奋,天天偷偷出门,无处不去,把个紫禁城逛了个底朝天。如今新鲜劲儿早已过去,又发掘不出新的东西来玩,天天白天蒙头大睡,晚上瞪眼等天亮,苦不堪言,暗暗抱怨佑樘真是没良心,人一阔脸就变,不过当了个皇帝,就忙得白天不吃饭,晚上不睡觉。她就不信做皇帝要做的如此辛苦---敢情天下那么多人都是傻子,梦想着讨这个出力不讨好的差事?难怪在东宫两人一起住得好好地,非要让她搬进坤宁宫,就是为了下“宁”人,把她往这儿一晾,彻底成“闲”妻!
悦容这样埋怨了一月有余,突然有一天开了窍:他不来,脚长在自己身上,我就不能去吗?佛曰:山不来就我,我自就山去,难不成他还能把我赶出去?自己前去俯就与他固然会让他取笑,一时也顾不了那么许多。说干就干,这日看看天色已晚,自己便打算独自一人去往乾清宫。一路越走越怯,想到空手去了摆明是专为找他,他若斥责,没个借口找;如带上件东西,第一好搭讪,第二可以见机行事,如他不高兴,便说送东西给他,完了就走,既不伤和气,又能给留点体面。可是送什么呢?自己是一无是处之人,不能像别人穿越过来琴棋书画、柴米油盐样样精通,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本事,就算纺学起来,似乎是远水解不了近渴。正着急得团团乱转,突然周围争奇斗妍、清香扑鼻的各色菊花映入眼帘,灵机一动,随意扯上几朵盛开的,喜滋滋地一路哼唱着“让我来将你摘下,送给我的他…”兴冲冲地一溜烟儿而去。
大殿门口的带刀侍卫看到皇后娘娘亲自来了,自觉替她把门打开。只见佑樘正坐在北边的案子前全神贯注,笔走龙蛇,而半日堆积如山的奏章似乎还不见少。随侍太监怀恩看悦容窘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好倒了一杯茶递给忙得头也不抬的皇帝,轻声道:“皇上忙了一天,也该歇息片刻,皇后娘娘来了。老奴先告退了。”佑樘这才抬头,看悦容手里胡乱拿着几枝白菊,玉面飞霞,红白相映,更显人比花娇,不由心中一荡。多日不见,看到她才发觉自己也十分想她,因此就势把奏章往旁边推推,拉她在身边坐下。悦容看他动作亲昵,不知该喜该羞,路上想好的说辞早不知忘到哪里去了,只管低头不语。佑樘以为她气自己冷落,陪笑道:“好啦!别再生气了,怪我最近太忙没顾上看你去。等忙完这阵子,我带你出宫去散散心。你可高兴?”悦容逼自己拿出点骨气,说两句响亮话给自己撑撑场面,谁知出口还是酸不里几,不像个样子:“万岁爷还认得出小女子是谁,小女子已感激不尽,哪里还敢生万岁爷的气?”佑樘想到一年前的她睥睨万物,顾盼神飞,何等洒脱爽利,如今跟了自己数月就旗纛渐倒,柔弱无助,不禁心痛多过得意,温柔揽她入怀,轻声道:“你看,没有我你就不行了吧,这是显而易见的。还敢说让我把你赶走吗?过去像狐狸一样狡猾,像刺猬一样扎手的难道不是你吗?如今变成这样我真的差点儿没认出来!其实我还是希望你永远是一年前的那个潇洒不羁的你,永远不要为任何人改变,即便是为我也不要。你已经很好了,真的,你自己都不知道你有多好!”悦容听他说得情深,刚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自卑此刻烟消云散,当下笑逐颜开,嗔道:“你才是个心机深重、老奸巨猾的狐狸呢!连我都算计,真没良心!人家那叫天纵英才、冰雪聪明(我呕,我呕,我呕呕呕,平生最不能听的就是“人家”两字)!
佑樘看她脸上刚刚一扫阴翳,马上眉飞色舞,不由在心里赞叹她变脸之快,那禁得住提起那晚之事,不由得意道:“敢问你这位聪明绝顶的天下奇才,又是怎样上了老狐狸的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