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爷们儿的表情很平常似的，说：“他们这外地打工的，你跟他们说什么都没用，给钱就行。我刚才已经替你砍过价了，要是只谈一两次或者两三次，每次就给五十，要是谈的次数多，每次给个二十三十也就行了。我记得你上次写《一场风雪月的事》那回，不就谈了二十次么，最后写成剧本了，不多不少正好二十集吧。你这回打算写几集呢？”

优优，是女的吗？

“也许，有钱的人会你吧。”我这样说，气有些玩笑，其实并非玩笑。

爷们儿笑笑，说：“不是读者，是我在一家医院认识的。”

优优老气横秋地叹了一声：“也许吧，像我们这人，就更碰不上了。”

我也笑笑：“你的人也你，不是最理想吗。”

“不是，他是那个医院里的护理员。”

“五十块钱？还要给钱吗？”

我笑笑：“总归有吧，比较少罢了。”

爷们儿暧昧地笑笑：“当然是女的，发一男的让你谈半天还得付他钱，你还不把我骂死！

“护理员？”

我先通报了自己的姓名：“海岩，作家。你呢？”我问：“你就姓优吗？”

优优笑笑：“我宁愿一个我的人，不愿一个我的人。”

我向她注目，并示以微笑。

我一边说，一边率先向里面的角落走去，语气中有成熟和主见，甚至带有一丝命令的威严。那女孩果然听话地跟上来了，亦步亦趋地随我走向最里面的一张小桌，又随我在那张小桌的面前，拘谨地坐下。

她上还以微笑，却笑得勉而又短促，甚至还有几分尴尬。在我看清她的面容之后，我猜测了她的岁数——也许她只有二十岁或者更小。她脸上的稚气增加了

我也不知这回能够写几集，我甚至不知这命题文章式的剧本我到底能否写得。我低看看手中那张纸条，在那个毫无生气的电话号码旁边，却飘着一个灵古怪的人名：优优。

优优没答，反问：“咱们要谈多长时间。”

爷们儿说：“你到底是去情实录呀还是情实践呀，要想实践我给你另找别人，起码找一门当对有共同语言的。别那么不开，见个外来妹就想人非非。”

“噢，你们是病友？”我有几分意外。

我收了字条，笑着告辞：“君不夺人之，你只放宽心吧。”

我看了一下表：“怎么，今天你还有事吗？”

女孩说：“我姓丁，我叫丁优，他们都叫我优优。我知你，你写的小说我看过。你说世界上真有你写的那情吗？”

“我有一阵在医院里采访，和这人聊过。后来我又打电话约过他，跟他算是熟了吧。你去跟他聊聊，要是有你需要的东西，就聊下去，要是聊着没劲就随便扯两句然后走人，给他个五十块钱也就成了。”

我把一只笔记本从包里取来，说：“呢——我想，先谈谈你的家吧，你是哪儿人？”

我的沉着与自信，并且让我很快找到了适合的语气：“你是老余介绍来的吧，我们去那边坐好不好，那边舒服一。”

她背朝着我，正在翻着一份北京晚报，听见门响，就回看我。她的第一目光并未投向我的面孔，而是盯住了我手中那份同样的报纸。

优优收了笑，没有接下去，停顿了片刻，突然问：“今天咱们就谈这个吗？”

我不禁有反，看着那张年轻的脸，那脸上只画了很淡的妆，但已足够漂亮。那漂亮所代表的气质，是宝贵的青和朝气，与我耳中听到的话语，显得格格不人。这让我觉得那张好看的脸，不过是一副的面。

我的语气虽然严肃，但我的面容始终和善，用淡淡的笑意，竭力消除她的局促。我为她要了一杯果，为自己要了啤酒，然后，开始了谈。

我以为耳朵听错。

我也冲爷们儿笑笑，顺势调侃一句：“长得漂亮吗？”

我谢了爷们儿，问：“这也是你们的读者吗，有他给报社的来信吗？”

其实我也明白，

儿在电话里和那人拉扯半天，又卿卿咕咕说了些意焉不详的耳语，才算搞定。他替我约了那人第二天晚上在一个名叫“平淡生活”的酒吧见面。时间是晚上九，让我们双方都到吧台，各拿一份北京晚报作为标识，跟特务接别无二致。

我知“平谈生活”是个“静吧”人一向很少，比较适于谈话。

优优说：“余大哥没跟您说吗，我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要是时间长的话，还得加钱的。”

“因为穷啊。没钱，有谁你！”

第二天晚上，我提前十分钟来到“平淡生活”酒吧，那酒吧暗藏在一条小街的，一向默默无闻。我推门去，看到这里与往常一样，每个角落都晦暗不清，只有吧台被灯光打一片温的亮，在那片鲜橙般的亮里，已经坐了一个人，看背影是女的。门外秋风乍起，可她仍然一夏装，看起来有些单薄瑟缩。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