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很难想象

夜幕降临。庄之蝶提着一个大大的pi箱，独自一个来到了火车站。在排队买下了票后，突然觉得他将要离开这个城市了。

这个城市里还有他的一个女人，那女人的shen上还有一个小小的他自己，他要离开了，应该向那个自己告别吧。就提了pi箱又折回tou往一个公用电话亭走去。

火车站就在北城门外，电话亭正好在城门dong左边的一棵古槐树下。天很黑。远chu1灯光灿烂，风却呜儿呜儿地chui起来，庄之煤走进去，却发现亭子里已遭人破坏了。

电话机的号码盘中满是沙子，转也转不动，听筒吊在那里，像吊着的一只硕大的黑蜘蛛，或者像吊着的一只破鞋子。

在市政府今年宣布的为群众所办的几大好事中，这ma路上的公共电话亭是列入第一项的，但庄之蝶所见到的电话亭却在短短的时期里十有三四遭人这么破坏了。

庄之蝶想骂一声，嘴张开了却没有骂chu来，自己也就把听筒狠劲地踢了一脚，听了一声很刺激的音响。走chu来，于昏残的灯光下，看那古槐树上一大片张贴的小广告。广告里有关于防shen功法的传授，有专治举而不jian的家传秘方。

有××代×派大师的带功报告，竟也有了一张小报，上面刊登了两则“西京奇闻”庄之蝶那么溜了一yan，不觉意又凑近看了一遍，那奇闻的一则是：本城×街×巷×妇女，邻居见其家门数日未开，以为chu了什么事故，破门而入，果然人在床上，已死成僵。

察看全shen，无任何伤痕，非他杀，但下shen的×xue却cha有一个玉米ruibang儿，而床角仍有一堆ruibang儿，上皆沾血迹，方知×妇女死于手yin。奇闻的另一则是本城×医院本月×日，为一妇人接生，所生胎儿有首无肢，肚pi透明，五脏六腑清晰可辨。

医生恐怖，弃怪胎于垃圾箱，产妇却脱衣包裹而去。庄之蝶不知怎么就一把将小报撕了下来，一边走开，一边心里慌慌地tiao。在口袋里摸烟来xi，风地里连划了三gen火柴却灭了，风越来越大，就听到了一zhong很古怪的声音，如鬼叫，如狼嗥。

抬起tou来，那北门dong上挂着“热烈祝贺古都文化节的到来”的横幅标语，标语上方是一面悬着的niupi大鼓。

庄之蝶立即认chu这是那老niu的pi蒙zuo的鼓。鼓在风里呜自鸣。他转过shen来就走，在候车室里，却迎面撞着了周min。两个人就站住。庄之蝶叫了一声：“周min！你好吗？”周min只叫chu个“庄…”

字，并没有叫他老师，说：“你好！”庄之蝶说：“你也来坐火车吗？你要往哪里去？”周min说：“我要离开这个城了，去南方。你往哪里去？”庄之蝶说：“咱们又可以一路了嘛！”两个人突然都大笑起来。

周min就帮着扛了pi箱，让庄之蝶在一条长椅上坐了，说是买饮料去，就挤进了大厅的货场去了，等周min过来。庄之蝶却脸上遮着半张小报睡在长椅上。周min说：“你喝一瓶吧。”

庄之蝶没有动。把那半张报纸揭开，庄之蝶双手抱着周min装有埙罐的小背包，却双目翻白，嘴歪在一边了。

候车室门外，拉着铁轱辘架子车的老tou正站在那以千百盆hua草组装的一个大熊猫下，在喊：“破烂喽—一！破烂喽…承包破烂…喽！”周min就使劲地拍打候车至的窗玻璃，玻璃就拍破了。

他的手扎chu了血，血顺着已有了裂纹的玻璃红蚯蚓一般地往下liu，他从血里看见收破烂的老tou并没有听见他的呐喊和召唤，而一个瘦瘦的女人脸贴在了血的那面。单薄的嘴chun在翕动着，周min认清她是汪希眠的老婆。

＊＊＊【全书完】＊＊＊附：人和书都有自己的命运＊＊＊《废都》1993年chu版，2004年再版，tou尾一隔十二个chun秋。

人是有命运的，书也有着命运。十二年对于一本书或许微不足dao，对于一个人却是个大数目，我明显地在老了，关于这本书，别人对它所说的话已经太多了！

chu版的那一年，我能见到的评论册有十几本，加起来厚度超过了它四五倍，以后的十年里，评论的文章依然不绝，字数也近百万。

而我从未对它说过一句话，我挑着的是担jidan，集市上的人群都挤着来买，jidan就被挤破了，一地的dan清dan黄。今月今日今时，《废都》再版了。

消息告诉给我的时候，我没有笑，也没有哭，我把我的一碗饭吃完。书房的西墙上挂着“天再旦”条幅是我在新旧世纪jiao替的晚上写的，现在看着，看了许久，然后我寻我的笔，在纸上写：向中国致敬！向十二年致敬！

向对《废都》说过各zhong各样话的人们致敬，你们的话或许如热夏或许如冷冬，但都说得好，若冬不冷夏不热，连五谷都不结的！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