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那双清澈的睛，她再回时，已经看不到了。

几个妹妹围了上来，拉的拉手抱的抱腰，小脸上尽是不忍。秀儿哄好了母亲，弯腰抱起小八妹，她伸绵绵的小手抚摸着那个乌青的地方说：“四，痛不痛？我给你，就不痛了。”

其实，以秀儿这个新鲜炉的女伶的新鲜程度，即使是刚刚看过戏的观众，也未必就认得她下妆后的本尊。只不过因为她正好从后台来，又被哭哭啼啼的母亲抚摸着那被砸过的地方，所以才确定了她的份。

真正让他心里愧疚不安的，还是女儿乐籍。这件事他没敢跟任何亲戚朋友讲——玉京书会的除外。秀儿有三个姨母，三个舅舅，那些人，自从他把万贯家财败光，卖掉老宅搬到清远巷的宅后，就基本上没来往了。原因显而易见，怕被他家拖累。穷人，尤其是富变成的穷人，总像上带着瘟病一样，人人都避之犹恐不及。

关苇航过来看了一下说：“还好是草鞋，不是什么尖利之，等会我给清凉膏你带回去，过几天就好了。”

原来，他还没有死心，他今天也来看她的首场了。他把车停在这里窥探她，是想等阿塔海走后，再来扰她吗？

朱惟君情知这时候让秀儿回家是不可能的，乐籍是闹着玩啊，今日籍明日脱籍，拿朝廷律法当儿戏吗？但此时此刻，他心里也很自责，也不知该怎么劝老婆才好。他活了四十年，一直潇潇洒洒，无忧无虑，想怎么玩就怎么玩。直到后来搬到和宁坊，妻告诉他所有的积蓄全光，家里只剩下一首饰和一栋并不值钱的房，他才开始着急，想要去谋个事。也就是说，直到四十岁，他才第一次有了养家糊的概念。

说着真的凑过去了起来，乎乎地风从耳旁过，秀儿的心里也乎乎的。为了她们，什么苦都是值得的！不过一只草鞋而已，就算真砸到也没多大的事，从没听说谁是被草鞋砸死的。

关苇航拍着他的肩膀笑：“秀儿敬的酒我肯定要喝的，但不是现在。等秀儿以后成了名角，她再请我决不推辞，看今天秀儿的表现，离这天也不远了。”

但只有片刻的凝眸，她全所有的寒都倒竖了起来，因为，几乎就在同一瞬间，她明显到了从另一辆车窗传来的窥视。她立即把目光转向那辆车，车帘嗖地拉上了，墨绿的窗帘。这辆车她坐过的，这车门她踢过的，她不用看就知里面是谁。

秀儿忍不住好奇往车里看，立刻对上了一双清澈如的睛。

谁知，秀儿越这样安母亲，颜如玉越泪不止，一再哽咽着说：“秀儿，咱不演戏了，回家去吧，爹娘怎么着也不会让你挨饿的。”

最后还是关苇航笑眯眯地打趣：“弟妹，你再站在这里哭，我们会被人里三层，外三层堵住的。秀儿唱了半天，也饿了，我们去吃饭吧，我昨天就订了一桌酒，专程为秀儿庆贺呢。”

另一个说：“我还学会了好几个动作，待会儿给你看。”

秀儿却尴尬起来，这怎么办呢？阿力麻里将军的宴席不去不好，关伯伯的宴席不去也不好。

因为知就在附近，也因为知师傅他们很快就要来了，秀儿着父母上了早就等在一旁的车，匆匆离开了戏院。

就在她迟疑的时候，戏班的人也卸好了妆陆续来了，走在最前面的是两个蒙族少女。她们一路小跑到一辆豪华大车旁，兴奋地推开车门喊着：“帖木儿，你怎么不去啊，里面好多好玩的东西呢。”

这时周围已经有不少人在指指了，多半都是看过戏后舍不得走的观众，他们不敢去有蒙古兵把守的后台，只敢在路站着，想等她们来再一饱福。

朱惟君也凑过来看，就连十一都脸凝重起来，认真看了一说：“真的乌了？我还以为没砸到人呢。”

当他们的车和那辆豪华车肩而过的时候，秀儿又情不自禁地想起来那双纯净的眸，不知为什么，只是匆匆一瞥，她却觉得难以忘怀。

砸掉了，怎么可能不挂到脸。你们看，这不是一个乌青的印？我可怜的宝贝呀，爹娘对不起你。”说到这里，哭得更伤心了。

朱惟君不好意思地说：“班，怎么好意思让你破费？还是我请吧，本来为秀儿的事就已经麻烦你很多了，让我请一餐酒，让秀儿好好敬你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