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扮虽普通,感觉就有些不俗。特别是有次洗碗时,两人面对面走过,黄三木仔细看了,这人长得还有几分姿色,年龄在二十左右。姑娘也认真地看他一眼,一点也不胆小。
有一回,住在黄三木隔壁的阿勇也在一桌吃饭,阿勇就把眼睛盯着她了,向旁边一位打听她的情况,那位大约是有些了解的,说她在一家什么公司工作,是个农民。阿勇就叹道:可惜可惜。本来这姑娘多好,可以试试看的,农民就不行了。
黄三木想法跟他一样。他可能比阿勇更喜欢这姑娘了,后来就一直注意着她。他想,要是自己有钱就好了,现在青云市可以买户口了,只要花个一万五千块钱,就可以在青云镇上买个居民户口。然后,只要把她落实个工作下去,就和正宗居民户没什么两样了,那样的话,他的父母也就不会提什么反对意见了。可惜,黄三木什么都没有,钱更没有。
童未明好像很忙的,晚上也有干不完的事情,忙不完的应酬。黄三木觉得很空虚,日子难过死了。晚饭一吃,他就骑着个自行车在街上乱转,可青云镇又太小,两下一转,就又转回来了。
他想去远一点的地方,静一点的地方,好好地去打发这个晚上。经过雾中月餐厅门口,他就看见前面一个姑娘,骑着变速车慢慢地向前滑去。这个姑娘,不是别人,就是在食堂里常常见面的那位。这是一位可爱的姑娘,要是在这个寂寞的晚上,能够让她陪一陪,那是多么美好、多么充实啊!他真想大声地向她打个招呼,就快速地赶了上去。这时,她在一家商店门口停了下来,身子仍在车上,像是想下又不下的样子。只见她转过头来,看到黄三木,就迟迟不动了。黄三木想,要是这个时候和他打个招呼,约她一起去玩,那该多好啊!
可惜,他没有这个胆量。再说,万一人家对他有意思了,而她又是个农民,到时候是不能不负责任的。他就恨起老天爷来,好端端的人,为什么分出居民户和农业户来,就像是上等人和下等人一样,界线那么清,那么不可逾越。改革开放十几年了,农民也渐渐好起来了,可居民户和农业户的界限,在社会观念上依然没有大的改变。
黄三木一边骑,一边想着:农民,农民,农民。自己正是因为从小就是农民,才那么辛辛苦苦地念书,十年寒窗,出类拔萃,才成为居民户。他是父母亲的骄傲,是整个家族的骄傲。按现在的形势,中国的发展是很快的,农民的地位一定会大幅度提高,就是现在,农民照样可以在城里找工作,拿工资,照样可以生活下去。自己和一个农业户口的姑娘结婚,也未尝不可。可是,家里一定会强烈反对的。这条路是万万行不通的。
十多里路过去了,黄三木来到了青云电站附近的大桥下。
大桥没有变,在大桥上走过的人、发生过的事,已经完完全全地变了。桥下面,还是拴着一条小木船。那是附近一户农民拴在这里的。黄三木爬了上去,小船荡了两下,又平静了下来。
青云江水不停地流着,流着。水还是差不多的水,黄三木知道,这决不是两年前的水了。两年前的水,曾经容纳过两个人,一个是黄三木,一个是邹涟。而现在,水无情地带走了一个人,又无情地抛下了另外一个人。
青云江水,你弄不清楚应该是爱她,还是恨她。
两年过去了,那伤心的一幕,像是就发生在两天前。他没法忘,忘不了。许多个夜晚,他从梦中醒来,会突然地发出一声叹息。多少个日日夜夜,他克制住自己,克制住自己不要去想,不要去想那件事。
小船还是这只小船,黄三木是多么不相信这人事的变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