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别提了，过去一个酒厂纳全区三分之一的税，现在可好，十个酒厂纳不了一千万，你让我这书记咋当？工人要吃饭，要拿工资，农民要奔小康，难哪，老易，哪像你写小说，怎么写怎么写，天行空，世界由你一个人纵。

这天晚上田丰华又喝醉了，说是跟工商喝的，他跌跌撞撞走易木房间，躺在沙发上就骂起了人。易木已对田丰华的骂人习惯了，他给田丰华倒了杯，拍拍他的肩，说少喝吧，要。田丰华翻起说，，你不得我喝死哩，不喝，你到我这位上试试，要是你一天喝一顿，能把事儿办成，我给你磕。

聊到后来，金华突然话锋一转，老易，帮老同学一把吧。易木惊讶，我怎么帮，我现在泥菩萨过河，自己都不知明天咋过呢。金华扑哧一笑，老同学，你就少跟我打官腔了，今天约你，真的是想求你帮我一把，能不能跟钟书记说说，或者给小妹引见一下，成不成那就全看天命了。

易木心猛地一沉，他绝没想到金华会跟他提这个要求。

不是民营企业发展很快么？易木问。

金华不停地给易木诉苦，说这书记没法儿了，再，怕是赔了青赔家，赔了家赔命。易木笑，没那么严重吧，你这是故意拿我这个落魄人开涮。金华一本正经，我跟你吐的是真言，你知么，现在企业不景气，单是税收这一块，就够你哭的，更别说下岗、再就业这些疼事儿了。

也不见烧坊。易木至今还记得父亲光着膀在烧房翻酒糟的情景，有次趁父亲不注意，他还快快抓了把酒糟，嘴里，那带着沤臭的酸甜味儿是他品尝过的最难忘的味。

易木算了账，那些标价五十多元的酒，真正酒的成本还不到五元钱。易木了一冷汗。

易木没说什么，他已经有些理解田丰华了。

金华要请易木单独吃饭。

的确没有，易木一连观察了几天，也不见酒厂有粮车，更不见香的酒糟拉来。易木奇怪了，酒厂没酒糟，酒从哪来？

易木听得有些发愣，八年前他们到十二作坊，那儿的二百多个窖可是满满的呀。

奇怪，怎么不见粮垛哩？易木的记忆里，酒厂最诱人的不是那清冽透明的酒，而是一大垛一大垛的粮。在那个充满饥饿的年代，只要一望见黄灿灿的包谷垛，易木的就会决堤一般。他们常常趴在古城墙外，盯住粮垛发呆，说来也怪，盯上一阵，肚真就不那么饿了。

两个人在约定的酒店见了面，金华问易木，喝啥酒？易木上摇，说我再也不喝酒了。金华问为什么，还记着那天的不愉快？易木说不是，至于什么原因，他不会告诉金华。金华也不勉，两人边吃边聊。易木很想从金华嘴里了解一林志雄的情况。当年林志雄跟金华竞争副区长的位置，争到白化时林志雄突然退了来，主动提到酒厂任职。林志雄用五年时间将一个小酒厂发展成大集团，成了全省有名的骨企业。这中间，林志雄没少帮金华的忙。林志雄似乎还沉浸在中学时代的那个梦里没有醒来，可以说没有林志雄和十二作坊，就没有金华今天的仕途。可金华像是有意回避林志雄，回避十二作坊。易木不好问。

不懂了吧，还酿酒世家哩。田丰华有些得意，想赚钱，就搞科技，勾兑，或者直接从外地散酒，往瓶里不就得了。田丰华一时兴起，跟易木讲起了自己的生意经。原来，十二作坊那些传统工艺都被废除了，下的酒厂，多有条包装线，有些索啥也没有，直接从外地成品，冠上自己的商标便成。这样成本能降一半，还少养不少工人。产品卖得动卖不动，一是看包装，二是看促销。田丰华说，他一年用于促销的费用，就是生产成本的两倍还多。酒店开瓶费，商场费，服务员的好费，各个层面老板的回扣，五八门，令易木开了界。

里的香味，酸酸的，甜甜的，仿佛到灵魂里，能把人带到一个可以恣意畅想的世界。

易木叹了气，他相信金华说的是实话。

两个人随便拉呱了起来，易木忍不住问，咋不见你这儿有酒糟呀？田丰华了一声，都啥年代了，还酒糟哩，告诉你吧，我这厂窖池压儿就没修。现在酒，有条包装线就很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