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钻楼，老奎就不怕了。

楼里很静，开这样隆重的会，咋能不静？静就是畅通，静就是安全，静就意味着老奎可以大踏步地往楼上走。老奎再次笑笑，这次他是笑自个儿，从作这个决定开始，他就一直担心：怎么才能得了法院？怎么才能顺顺当当站在左威面前？现在看来，自己的担心真是多余，原来设想的障碍，竟一个也没现，脑里盘算好的那些个应付的办法，自然也就成了多余。他腰带，这是个习惯动作，每当心里松懈的时候，老奎总要腰带，仿佛他的气神都在腰带上系着。接着他又摸摸前，摸这个动作很重要，老奎以前是没这个动作的，今儿个有了

早上的太很艳，很艳的太照着老奎破旧的衣衫，光洒在上，竟把老奎也给照亮堂了。走法院大门的一瞬，老奎有张，好像抖了几抖。不张是瞎话，法院是啥地儿？城里人都怕跟法院打，庄稼人就更怕。老奎每次走这大门，都要抖上几抖，今儿还行，刚一抖就让老奎给控制住了。妈妈日，都啥时候了，你还抖？老奎骂着，睁大两往里瞅了瞅，这一瞅，差就让老奎缩回来。妈妈呀，这么多车，都是级车，里该有多少大领导哩？老奎这么想着，就不由得往后退。快要退门了，老奎忽然就记起自个今儿来的目的。这一记，老奎就不怕了。妈妈日，大领导也是爹生娘养的，也能让人见，这两年奔来奔去的，不就是想从大领导嘴里要个说法吗？大领导的说法总比小领导的说法要，要用。今儿好，今儿大领导都聚齐了，他姓左的想不给说法都由不得他！老奎壮了壮胆，给自己鼓了把劲，就又抬起，往里走。路上老奎还想，今儿这法院的门，不好，准是三岗五哨的，给你把个严。没想到，门一岗也没设，真的没设。院里倒是有人来来回回走动，但老奎认得这些人，他们是司机，伺候领导的，领导一开会，他们就要凑在一起喧领导的生活。"生活"是个新鲜词，老奎以前不知，这两年上访，老往公家地方跑，跑着跑着，就给知了。知了也跟他没关系，领导的生活跟他不沾边，多也就是听听，给自个儿灰不啦叽的心涂颜。至于生活里那些稀儿怪儿的事，老奎听了就忘，从不往心里记，就跟站在骡市场听贩们谈价格一样，骡涨了是骡的事，价跌了是的事，跟他老奎没关系。他老奎现在就一件事，要儿小奎的命！老奎继续往里走，快楼的一瞬，有个法警朝他走来，"喂"了一声。老奎一惊，心想：没准让人家认了？这两年他来来回回在法院跟家里走，认得的法警不少，认识他的法警也不少，要是正好碰到，就给糟了。老奎正惊着，却见那法警扔下他朝另一边去了。原来法警不是冲他喂，是冲远一个司机喂。老奎松了气，三步并作两步，就钻了楼。

事后证明，老奎的确作足了准备。

上访他上一经验：再气的单位，难的都是大门，大门那坎儿不好过，一旦过了，你这趟来就有八成的希望了；再就是院里不能让拦住，院里让拦住，等于你还是没大门，哪儿来的还得赶到哪儿去。只要过了大门和大院这两坎儿，了楼，你就放心吧，就算是碰上再刁蛮的人，也不敢把你咋样。这么想着，老奎嘿嘿笑笑。老奎居然在今儿个还能笑得来，可见老奎是作足了准备的。

老奎也是人，也是爹生娘养的。是人就得人的礼路行事儿，你要不人的礼路行事儿，也休怪我老奎不把你当人！老奎呸了一，这一呸更能看他今儿的不一样来。平日，老奎是个打掉牙往肚里咽的主儿，遇上多难多冤的事，都不敢叫唤。若不是儿小奎不明不白地死去，若不是法院拿他当猴耍来耍去，老奎是不会变的。他还会持打掉牙往肚里咽这个原则，其实这也不是啥原则，庄稼人历来就这么个活法，老先人遗留的，改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