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注视着桌上小乔治的全息立体图像。那孩子显出了比他父亲更浓郁的灵气。看来杰里米肯定将拥有一个幸福的晚年。冷场了片刻,杰里米把谈话又继续了下去:“珍妮怎么样?还满意吧?”“没有珍妮啦,”我轻叹了一口气,说:“现在是伊琳。”“伊琳…哦,好女孩!”杰里米打了个响指。“真正的好女孩!又漂亮,又善解人意。非常优秀的产品。我想你该满意吧?”“很满意。”我点了点头。“她是我所见过的唯一完美无缺的存在。”“近于完美无缺。”杰里米纠正说:“还有胜过她的。我就和他们有些业务往来。新产品好像是叫…梅格?…对,梅格!”他又打了个响指。“你想试试吗?我可以在她投放市场前就给你弄一个。”我摇了摇头。我对伊琳目前还能满意,何必急不可耐地提高胃口呢?我必须珍惜我对她的兴趣,这样我就还有生存下去的理由。“想不到还有人这么关心我们,伊琳上市才两年嘛。”我说。“政府有这笔财政拨款么…有钱事就好办。”他随口说。此后我们又就彼此的情况聊了一阵子,我这边是于他而言无关痛痒的鸡毛小事,他那边是于我而言不着边际的宏伟壮举,我们确实已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很快,我们之间就只剩下了沉寂。干净清新的空气中时间在稳步行走。我对时间不感兴趣,可他不能不理会时间的流逝。他的眼中流出急切之色。我有点想知道他能忍受我多久。过了一阵,我开口对他说:“唔…知道我在想什么吗?猜猜。”他摇了摇头,不说话。“我在想…小时候的事。”我望着他。“小的时候,我们也没什么朋友,就我们俩一起玩,整天整天地泡在虚拟游戏里…现在想想这种童年可够灰暗。”我苦笑了一下。他轻轻点了点头,依然不说话。“可我觉得还是那时候好啊,至少那时我们自己不觉得灰暗…那时我们玩得可真来劲,遇上个喜欢的好游戏就好像过节一样,我还记得当时自己心跳的感觉。”我觉得这时候我的声音有点陌生。“说也奇怪,我们从来都是并肩作战,从来没有相互对抗过,我们的刀口一直是对外的,是这样吧?”“没错,我们一向同生死共患难。”
他点头说。“哎,我们最喜爱的游戏是什么?你还记得吗?”“我想应该是《千钩一发》,对吧?”我笑了:“你还记得呀…”他也笑了:“我不会忘的,你救过我很多次命。”
“你救我的次数更多。”他的笑容一下子加深了:“我还记得你老是使用无赖秘技,把狙击步枪的弹药改成无限,当机枪使。”“那有什么办法?我老是打不过那些狙击手嘛。”我的笑容变得有些勉强。“可你总是能打败他们…”我注视着他的眼睛。他垂下眼皮,又不说话了。刚刚拉近的距离又变大了。过了一阵我找到了将谈话继续下去的话题:“这游戏现在很难找到了吧?”“是的,早绝版了。不过你要的话我能给你弄来,能弄到的。你要吗?”他抬起了眼皮。“不要了。要来又有什么用呢?我们都已不是小孩子了。”我说。他点了点头:“对,我们都长大了,那些都过去了。每个人都会长大的,没办法。”我们又沉默了。还和他说些什么呢?我不知道。过去是我和他唯一的共同之处。可过去已经过去了。突然间我不明白我干嘛要到他这里来了。难道就是想像小老鼠一样挤在一起取暖吗?可他不是我的同类,他只是我的哥哥。我觉得今天我好像犯了个错误。于是我起身告辞:“杰里米,来你这儿瞎扯了半天,也不知误了你什么事没有?如果耽误了你什么,那我很抱歉…”一边说,我一边转身离去。“弟弟…”杰里米的呼唤传人我耳中,但我还是走出了大门,任凭大门无声地将我们隔开。正如他所说的那样,都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