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追不上他了。他为了熟悉单人喷气推进器的性能和找准前进方向,一直在不停地调整飞行方向,因而走了很多冤枉路,浪费了不少时间。他走的是弓背路,我走的是弓弦路,自然能够追上了,看来他也是合该倒霉。我握紧多用锤,加快了速度向他逼近。
除非他这时候将飞行姿态调整为与原前进方向呈九十度垂直,否则没法看见我。这种太空作业服的头盔是固定的,因而视界也是固定的,扭头是看不见后面或下方的。我暗暗祈祷他不要心血来潮想改变姿态看看后方。你的计划非常成功,太空站的那个老家伙正关在舱室里束手无策干着急呢,你别浪费时间去回头张望了。
他显然是这么想的,专心致志地搜寻着等离子体发动机中心总控室的所在,根本没想到会有什么危险。
我立即将手中的多用锤转了个儿,让它带钩的那一端露在外侧便于打击。
太空中是听不见声音的,因此直到我扑上去时他还是没有察觉到我的存在。我对太空作业服的构造再熟悉不过了,因此我只一下便用多用锤的金属钩准确地钩住了他太空服上的输氧管。我用尽全力一拉,他的输氧管就断掉了。好了,大功告成,我们的梦交错的最终结果是他到另一个世界去,是他的梦破灭。我用脚在他背上使劲一蹬,窜到他前方去了。
我将单人喷气推进器的功率调到最大,向前猛飞了一阵,然后才掉转推进器的喷气口方向,来了个180度大转弯,重新向他猛扑过去。我看见他正挥动四肢在惊慌失措地挣扎着,想把输氧管重新接上。他一定在惊叫,脸上的表情一定异常惊恐,表达着人类对生命本能的渴求与留恋。但这一切我无从知晓,我已经将太空服上的无线电通话器关上了,我只能听见亘古不灭的沉寂;而太空服头盔面罩上都涂有反光材料,我只能看见阳光。我知道此刻对他来说是非常痛苦的,所以我要让他尽快得到解脱。我在推进器给予的动力的推动下再次向他逼近。
看着他越来越近我怕得不行,我咬紧牙举起了手中的多用锤。彼此交错之际,我使劲挥动多用锤向他的头盔面罩上击去。
我的右手一震,但他的面罩却并没有破裂。原来我竟然忘了将多用锤掉个个儿,这时击中他面罩的仍是它带钩的那一端。
还得再来一次。我又掉转了方向,重新向他冲去。这一次我让多用锤如凿的那一端处于打击位置。
他仍然在拼命挣扎,太空服里残存的氧气还可以让他多活一会儿。我死死盯住他的头盔面罩,尽全力不去看他身体别的部位,我只看见了阳光,阳光…
再次交错之际,我又是一锤全力击去。
阳光碎裂飞散了。
从他身旁掠过之后,我减低了自身前进的速度,慢慢飞行着。我不想看到他最后的挣扎。
当我又转过身来之后,他已经不动了,四肢垂了下去。由于他此刻背对着太阳,他的面部没有照到阳光,看上去只是一个黑色的深洞,我幸运地可以不必面对他的脸了。
我鼓起勇气向他接近。
我抓住他背上的单人喷气推进器,调整了一下喷气口的方向,然后使劲推了他一把。他于是慢慢离我而去,向着黑暗的宇宙的深渊飘去。他会在宇宙中永远飘流下去,那儿是一片无比安宁的所在,或许他的存在时间能超过整个太阳系。我看着他的身影渐渐模糊。为什么在没有空气的宇宙中还会发生光的衍射?星星怎么在眨眼?原来是我自己的双眼模糊了。我没法用手去擦拭,只能使劲眨着眼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