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格一格地爆发出不同色彩的转瞬即逝的火焰,每一种药末代表着大合萨联络上的某一种力量。这些火焰带着刺骨的冷气。我虽然无数次地看过大合萨表演他的幻术,但这次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后退了一步。
一个又一个朦胧的身影就在黑暗的大殿里,在昆天王身后浮现了出来。我可以看到一个扶风族贵妇装束的女人、几名幼小的孩童,她们匆匆忙忙地现出形来,似乎带着快乐又急不可耐的神情,投身而入呆坐在那里的昆天王的怀里。
还有用披风裹住一身铁甲和血的公子寿,他的头还在脖子上摇摇晃晃,他阔步而出,在父亲面前跪下。他的头无力地挂在胸前,向上翻着眼睛,好像对着父亲说着什么严肃的话题。他们的话语频率又急又高,甚至高过了蝙蝠的啸声(我从古弥远那里学到了如何去听动物的语言)。
“这些是幻觉还是真的亡魂?”我害怕得两手冒汗,偷偷地扯了一下大合萨的衣角问他。可这个胖子只是暧昧地微笑着。
我听不到那些阴魂的话语,但从昆天王那飞快转动的眼珠,他的嗓子眼里冒出的虚幻的对话,他可以从那束光看到和得到更多的东西。他在那儿叹着气,快乐地呻吟着,伸手去抚摩他那些死去的亲人们,但就在他们的手相交的时候,他却突然做出了一个拒绝的手势。
一眨眼的工夫,他又回复到苍老,茫然,不知所措地紧紧地抓住手里的凿刀的样子,他又重新置身于我们这个真实的世界里了。他带着犹疑地挨个看了看我和大合萨,然后伸出一根手指抚住苍白的额头,用微弱的声音说:“我以为我回到了过去——”
他顿了一下说:“只有荒墟之神才知道我有多么爱他们。可是我只能选择其一,不是吗?”
“我们只能二中选一,非此即彼。”大合萨附和着说。
我叔父昆天王彻底地清醒了。他转过碧绿的眸子直勾勾地看着我,如同我外公老蛮舞王一样,在估算我的价值。不过,老蛮舞王最后没算出来就掉进河里淹死了。昆天王会怎么死,死得有多快,我就不知道了。我们互相眨巴着眼睛看着对方,计算自己关注的东西。
“怎么处置你还真是棘手。”瀛台寒回直言不讳地对我说。他从座位上低下头来看我,就像一条毒蟒低头审视脚下的猎物。猎物看上去是只幼小的兔子,它心存疑问,这样的东西是否值得它出手。要是在往常,即便它不饿,也会为了满足杀戮的欲望而挥下它的利爪,此刻让它拿不定主意的必定还另有原因,
瀛台寒回在他的铁甲里捏了捏拳头,突然问道:“大合萨想收你当弟子,他说你会成为好合萨,你怎么想?”
老师说过,擎梁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现于野而目不瞬,这才是当一个君王的本色,但我还是吓了一跳,不由得转过头去看大合萨,看见他垂眉低目,坐在那儿不动。
我猜这就是瀛台寒回不着急杀我的理由。大合萨确然踩在了两条船上,他即试图效忠昆天王,又试图保下我的性命。可这不是我想要的东西啊。
我装出一副使劲思考的样子。我看着瀛台寒回的眼睛,它们在铁盔的阴影下闪着绿色的冷光,那可不是开玩笑的。我似乎看到他把巨大的舌头伸出来添了添白亮亮的弯钩一样的牙齿。他会寻找各种机会扑上来把我吞吃掉,我还不够他塞牙缝的呢。
其实当一个合萨也不错,我也许可以学会知道冰荧惑花到底怎么使用了。
我叔父瀛台寒回斜乜着眼睛看我:“这可是无上的殊荣,只有最有天赋的人才能被选中担当合萨的职责。在瀛棘王登基之时,你要出帐南向,对日跪拜,奠酒于地,以酹天地四方;在瀛棘王出征之日,你要占卜吉凶,祈福消灾;你要替王的儿孙们除病解厄,你要替王祭祀四野天地和草原河流山川的神灵,而我将成为三百年来瀛棘最伟大的王——长乐,这样的殊荣你还看不入眼吗?”
我听到他的话不由得一愣。我叔父昆天王继续道:“…他往来于智慧和明亮的牙齿边,光洁的花在他心头开放,瘸子、瞎子和聋子伴他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