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从打开的门来，在乌黑的光溜溜的木板地上泛起一片银般的光。瀛棘的王后蹲下，摸着我发烧的额：“长乐啊长乐，我的儿，你会成为瀛棘最伟大的君王吗？”

“嘘，”我母亲挣扎了一下，嗔“不要在这里…”

她取下那把刀，摸了又摸，长长地叹了气：“我刚认识你父亲的时候，他腰上就挂着这柄刀。”

我的这句话像毒牙的刺一样扎了她。我的目光让她害怕了，我母亲的脸变得苍白：“他不会的。我这个男人，就是因为他不会想要当王，不想为此忘掉人该有的东西。倒是你，长乐——你开始像你父亲一样无情了。”她笑了声来“它们已经拿去了我的丈夫，如今又要拿去你吗？瀛棘需要你，那就把你拿走吧。”

很快就发生了一件事让我把他的这句话牢牢记在心里。

“如果我在你边陪你长大，你是不是就不会用这么陌生的睛看我？”她叹着气说“我真妒忌楚叶那仆呢。”

我走门外，站在已经开始化的雪地里。拴桩上拴着一件活，正在那儿转来转去地蹭着木。那是一只浑白长的灵，白得如雪，没有一杂，蓝的珠邃如月牙湖的湖。它是雪地里的灵，在雪地上来回走动的时候轻快得像一团影，此刻它只有条大狗那么大，它跑近来，用的黑鼻拱我的手。

舞裳妃蹙了蹙眉，轻轻地把我放在了地上。在门前，她回过来看我，那双睛里还带着如玉一样晶莹的滴。

门啪的一声被大力撞了一下，一个黑影和着旋风卷了来。这营地里除了铁勒延陀，再没有人敢如此地冲撞来了。

她听见了我的挣扎，她是个多么聪明的女人啊。

铁狼王将一匹一岁的小白狼送给了我。它虽然幼小，跑起来却快若旋风，而且它从不害怕，不论是雷震熊咆，还是刀光剑影。在后来的二十年里，它如同最忠实的卫兵，始终陪伴在我左右。

我摇了摇，圆睁着睛看她，还是不作声。

古弥远和我说过，武士以刀剑为武，文士以刀笔为武，术士以心灵为武，而我们必须以细微的万万相为武，放箭的人瞄准的时候偏了一丝，不过是一箭将靶边上的人穿脑门，武士杀错人，不过是多杀一人，杀十人的区别，而我们如果看错了一个微小差异，杀的却是千万人。

我始终没有注意过长几上还有一面铜镜，此刻我分明在那面镜里看到一张如冰晶铸成、光洁透明但是苍白的脸，那不是孩童的脸，我的眉心已经皱起了一竖纹，看上去仿佛一副苦恼的样。

？”

“这有什么关系，”铁勒延陀哈哈笑着说“长乐也是我的孩啊…”他松开手，扶着我母亲的肩膀说“和我回去。”

“是的，是我三哥给我的。”

我掉过看着她微微膨大的肚：“铁勒最终会杀掉我的是么？”

“你要是喜，就拿走吧。”我说，我不在乎这些杀人的东西，那一刻我只喜听到她的声音。

等我不好意思的泪的时候，她看到了挂在上的那把短刀破狼：“这是你父亲的刀吗？”

我张了张嘴，轻轻地叫了声：“姆妈。”这声音如同蚊的声音一样细弱，这是五年来我第一次喊这个词。随着这一声喊，冻结的心湖冰层又开始折断破裂了。我害怕极了，一温的东西在冰湖面下咆哮翻腾。别让我害怕，别让我痛苦啊。我在心里抗拒地呼喊着。

“别不开心，别抱怨我抢走了你的母亲，”铁勒延陀冲我牙齿一笑“阿鞠尼。我送了你一件礼，就在门外边。”他不我母亲的埋怨，一把抄起她扔上了他那匹大驰狼的狼背，大笑着跟着了上去，搂着她跑远了。

要不是后来门外又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和儿不安的鼻息声，我就会在我母亲的怀里睡着。

她凝视着我，那一双能让千万人为之俯首的睛里蕴着的大的悲哀：“大合萨，还有别的人，都说你将成为真正的君主，他们为此欣鼓舞，可只有我才知这意味着什么啊——所有的男人都会为了成为伟大的君王而放弃一切，你父亲就是为此而离开了我，如今你也要离开我了吗？

“舞裳，”他叫“你在这儿，我到找你。”他腾腾腾地大步冲了过来，从背后抱住了我母亲。

那一天夜里，她抱着我轻轻地唱起了一支歌，那是楚叶常常唱给我听的蛮舞的夜歌，它飘渺如月光洒下的薄纱，如沙沙沙地撒大海，如雾气淅沥地凝结在树叶。那细细的声音好像天籁一样萦绕在我梦里。那是一个快乐的晚上，

铁狼王哈哈笑着，酒把他的脚步烧得虚浮。他的发从铁盔下冒来，蓬蓬地遮住发亮的睛。不知什么事情让他如此兴，

我糊地喊了一声，拖住了她的衣袍角，我扑了她的怀里，把脸埋在她散发着香料和母亲气息的怀里，让我最后一次快乐地哭吧。

“你已经变了，长乐，虽然我不常看到你，但我也看得来，你变了，即便是和你从蛮舞归来的最初几个月相比，你也变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