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你看你这衣！一年功夫人就长了许多，衣服简直穿不得了。我们明天外去买件料来一件合适的。如今不比从前了。衣衫也要象样一，莫使同事看不起。你喜灰的也好，灰的国布可以不怕脏。”

“万林大哥，我什么时候可以得这样一衣服穿？”

当时堂兄却一本正经的说“你应当到副官长或更象样的官。一个弁目，只是不读过书当差事能勤的人的事。”

，我靠在堂兄的床上，见到间那一黄军服，军服旁还钩着一崭新的军帽，羡慕极了。

因为特殊的缘故，我每日除了上午五半至七二十分，下午两半至四二十分两次兵式以外不必服什么勤务，所以我才有许多空暇来学写楷字。写字的导师自然就是堂兄。

弁目是少尉阶级，这阶级虽不能吓什么人，骑的营长绝不会为你帽章肩章而下，但从下面数起，已很可以把得来的敬礼与对人致敬的悲哀相抵除了。

我又说到一位书记官极可恶的事情时，他用手堵了我的。他说：“弟弟，你自己发愤写字学公文，将来会要书记官的，这时别人欺侮了你也要忍受！他是看到你才从副兵棚过来的，又不读什么书，才瞧不起你！你要学副官长，副官长他也是当兵，由兵升录事副官才到这个地位的。每逢有公事要你写时，总要同人和气，提笔就写。倘若说‘录事先生，你这写得不好，请费神再抄一通’时，你明知是上司故意把稿中不妥

他对兵士向他致敬已到厌烦了，只装成不看见，大踏步走过去。实在不得已要照样表示一下，手是那么卷成一个荞粑似的，挂到帽檐一秒钟。

我就把到秘书两天来所的所见的一一说给他听了。

上的衣服，的确太短小了，还是去年门时，家中为就的。一年来军服不能脱，只象有一次，到一个姓印的家中看望由长沙上到辰州的七舅妈时，穿过一次，其余都是在竹箱中。

我把灰衣脱下，穿起家中特为制那件蓝大布“二裾”齐膝衫，去到差弁棚看他时，他把我搂住倒向床上去，兴极了。

堂兄对我说的诺，太夸大了，我觉得好笑。然而堂兄的期望同我自己的期望，的确又是那样，以为将来是要把司令中那个位置设法取而代之的。

他是临过黄山谷的字帖的，我从他那里又才知陆庠黄自元以外还有许多会写字的人。

“懋弟弟发狠写字，将来会成名家的，不但是卖钱，还有——”他这话合了我的心意，从此我就发狠的学写字了，写字的结果，一年后我升了中秘书的录事。

不过前的亏吃够时，还是不能忘情于堂兄少尉的黄服装。

“事情会不多吧。每日什么，说给我听。”

若是穿黄衣象弁目服装去时，那是不会有许多难堪的。

说实话，我那时对那军服，不光是羡慕，简直还有妒嫉！穿灰棉布兵士服的人，司令时，必得先向那一连四守卫的两个卫兵举手，他才随随便便的回你一个立正放你去。到街上呢，见到同样服饰的同人，相互行一个礼那是不费事的。但上街的官佐总比兵士多，这就麻烦了。他们穿起靴视阔步在街中心走着，你远远的就得预备，到近时，向旁边一闪，霍的立一个正，把手举到帽檐边来，看他们的官章的差异，生兴趣的不同来回你一个礼。遇到司务长副官之类，他们知见上司的悲哀，他们有些也是才从兵士爬上来的，一面引这个为足以夸耀路人铺里徒弟的事，故他见到你对他示敬时，总兴亲切的回你一个举手礼。若是“校”字号的，那你简直心中要骂娘了。他们骑在上，或步行，睛只看到前面虚空，若是你比他阶级更大，他是知下来，或者站到路旁，恭敬灵便，姿势准确行一个举手礼的。但你若是兵，又是那么般小呢，这不能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