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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坊(2/4)

可是这类人,在本地方真是如何稀少的人啊!

反复着,继续着,油槌声音随着悠长歌声漾到远去。

要说的人,并不是怎样了不得的大人,我们已经在每日报纸上,把一切历史上有意义的阔人要人脸貌、生活、思想、行为看厌了。对于这类人永远生兴趣的,他不妨去作小官,设法同这些人接近。我说的人只是那些不逗人喜,生活平凡,行为简朴,思想单纯的乡下人。然而这类人,在许多人生活中,同学问这东西一样疏远的。



的歌,訇的撒了手,尽油槌打了过去。

一面是屋正中的石碾盘,在三条黄牯的缓步下转动,一面是熊熊的发着哮吼的火与沸腾的蒸汽弥漫的,一面便是这长约三丈的一段圆而且直的木在空中摇;于是那从各远近村庄人家送来的小粒的桐,便在这样行为下,变成稠粘的,黄的,半透明的黄地下的油槽了。

油坊是简单约略介绍过了。与这油坊有关系的,还有几个人。

领略了油坊,就再来领略一个打油人生活,也不为无意义——我就告你们一个打油的一切吧。

他回转望那追赶他的人黑的廓,随走随大声的说:“不,谢了。明天来。五明,告诉你爹,我明天来。”

天黑了,在空中打团的鹰之类也渐渐的归林了,各人家的炊烟已由白变成紫了,什么地方有妇人尖锐声音拖着悠长的调喊着阿阿狗的孩小名回家吃饭了,这时圆坳的油坊停工了,从油坊中走了一个人。这个人,行步匆匆象逃难,原来后面还有一个小在追赶。这被追赶的人踉踉跄跄的着跑着在极其熟习的下坡路上走着,那追赶他的小赶不上,就在后面喊他。

“那不成,今天炖得有狗!”

一个打油匠生活,不过如此如此罢了。不过照例这职业是一专门职业,所以工作所得,较之小乡村中其他事业也独多,四季中有一季工作便可以对付一年生活,因此这类人在本乡中地位也等于绅士,似乎比考秀才教书还合算。

也不知灶中的火还发吼没有。也不知那里是空死静的还是一切全有生气的。是这样,我们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听那打油人唱歌,听那跟随歌声起落仿佛为歌声作拍的洪壮的声音。

“四伯,四伯,慢走一,你不同我爹喝一杯,他老人家要生气了。”

这些打油人,成天守着那一段悬空的长木,执行着类乎刽手的职务,手摇动着,脚步转换着,腰儿勾着扶了那油槌走来走去,他们可不知那一天所作的事,了油了汗以外还了什么。每天到了换班时节,就回家。人一离开了打油槌,歌也便离开边了。一天的疲劳,使他觉得非喝一杯极粱酒不可,他于是乎就走快一。到了家,把脚一洗,把酒一喝,或者在灶边编编草鞋,或者到别家打一小牌。有家的就同妻女坐到院坝小木板凳上谈谈天,到了八听到岩上起了更就睡。睡,是一直到第二天五更才作兴醒的。醒来了,天还不大亮,就又到上工时候了。

从这歌声,与油槌的打击的闷重声音上,我们就俨然看油坊中一切来了。这歌声与打油声,有时二三里以外还可以听到,是山中庄严的音乐,庄严到比佛钟还使人动,能给人气力,能给人静穆与和平。从这声音可以使人明白严冬的过去,一个新的年分的开始,因为打油是从二月开始。且可以知这地方的平安无警,人人安居乐业,因为地方有了警戒是不能再打油的。

但是,若我们离开这油坊,一里两里,我们所能知这油坊是活的,是有着人一样的生命,而继续反复制作一有用的事的,将从什么地方来认识?一离远,我们就不能看到那如山堆的桐仁,也看不到那形势奇怪的房了。我们也不知那怪屋里是不是有三条牯拖了那大石磨盘打转。

这油坊,正如一个生,嚣杂纷与伟大的谐调,使人认识这个整个的责任是如何重要。人是从主人到赶,一共数目在二十以上。这二十余人在一个屋中,各因职务不同作着各样事情,在各不相同的工作上各人运用着各不相同的力,又换着谈话,表示心情的暇裕,这是一群还是一个,也仿佛不是用简单文字所能解释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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