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五明被女儿逼急了,发着笑,动着那大的酒糟鼻,说阿黑应当让五明。
“爹,你不知道他,人虽小,顶会扯谎。”
大约是五明这小子的确在阿黑面前扯过不少的谎,证据被阿黑拿到手上了,所以五明虽一面嚷着冤枉了人,一面却对阿黑瞪眼,意思是告饶。
“五明,你对我瞪眼睛做什么鬼?我不明白。”说了就纵声笑。五明直急了,大声嚷:“是,阿黑姐,你这时不明白,到后我要你明白呀!”
“五明你不要听阿黑的话,她是顶爱窘人的,不理她好了。”
“阿黑,”这汉子又对女儿说“够了。”
“好,我不说了,不然有一个人眼中会又有猫儿尿。”
五明气突突的说:“是的,猫儿尿,有一个人有时也欢喜吃人家的猫儿尿!”
“那是情形太可怜了。”
“那这时就是可笑”——说着,碗也不要,五明抽身走了。
阿黑追出去,喊小子。
“五明,五明,拿碗去!要哭就在灯下哭,也好让人看见!”
走去的五明不做声,也不跑,却慢慢走去。
阿黑心中过意不去,就跟到后面走。
“五明,回来,我不说了。回来坐坐,我有竹子,你帮我做箫。”
五明心有点动,就更慢走了点。
“你不回来,那以后就…什么也完了。”
五明听到这话,不得不停了脚步。他停顿在大路边,等候赶他的阿黑。阿黑到了身边,牵着这小子的手,往回走。这小子泪眼婆娑,仍然进到了阿黑的堂屋,站在那里对着四伯勉强作苦笑。
“坐,当真就要哭了,真不害羞。”
五明咬牙齿,不作声。四伯看了过意不去,帮五明的忙,说阿黑:“阿黑,你就忘记你被毛朱伯笑你的情形了。让五明点吧,女人家不可太逞强。”
“爹你袒护他。”
“怎么袒护他?你大点,应当让他一点才对。”
“爹以为他真象是老实人,非让他不可。爹你不知道,有个时候他才真不老实!”
“什么时候?”作父亲的似乎不相信。
“什么时候么?多咧多!”阿黑说到这话,想起五明平素不老实的故事来,就笑了。
阿黑说五明不是老实人,这也不是十分冤枉的。但当真若是不老实人,阿黑这时也无资格打趣五明了。说五明不老实者,是五明这小子,人虽小,却懂得许多事,学了不少乖,一得便,就想在阿黑身上撒野,那种时节五明决不能说是老实人的,即或是不缺少流猫儿尿的机会。然而到底不中用,所以不规矩到最后,还是被恐吓收兵回营,仍然是一个在长者面前的老实人。这真可以说,既然想不老实,又始终作不到,那就只有尽阿黑调谑一个办法了。
五明心中想的是报仇方法,却想到明天的机会去了。其实他不知不觉用了他的可怜模样已报仇了。因为模样可怜,使这打油人有与东家作亲家的意思,因了他的无用,阿黑对这被虐待者也心中十分如意了。
五明不作声,看到阿黑把碗中狗肉倒到土钵中去,看到阿黑洗碗,看到阿黑…到后是把碗交到五明手上,另外塞了一把干栗子在五明手中,五明这小子才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