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呢？”

“我使你难过！你是完全使我快活么？你说，什么时候使我快活？”

“送我，送我…”

“我正坐到车上，赶推磨，听到村中有角叫，知老师傅来了，所以赶忙来。”

“你瘦了。拿你手来我看。”

用大竹筒了菖蒲与月季的瓶，本来是五明送来摆在床边的，这时却见到这竹筒里多了一蓝野。房中疏疏几件木，以及一些小钵小罐，床下一双鞋。伏在床上的着红臂膀的阿黑，一黑发散在床沿，五明不知怎样动得厉害，却想哭了。

颜全失了原有黄，转成浅灰，窗用铁条作一格，又用白纸糊木条作一格，又有木板护窗：平时把护窗打开，放光来。怕风则将糊纸的一格放下。到夜照例是关门。如今阿黑正发烧，理应避风避光，然而阿黑脾气坏，非把窗敞开不行，所以作父亲的也难于反对，还是照办了。

五明于是又为把墙上挂的大葫芦取下，倒半壶来，这是五明小尽的力，在两三里路上一个里的中泉，只一天，如今摇摇已快喝到一半了。

这房中开了窗，地当西，放来的是一缕带绿的光。窗外的竹园，竹被微风动，竹叶率率作响。真仿佛与病人阿黑形成极其调和的一幅画。带了绿的一线光，这时正在地板上映一串灰尘返着晶光舞，阿黑却伏在床上，把转侧着。

五明就如命，手把阿黑，阿黑拿来放在嘴边。她又问五明，是不是烧得厉害。

“鬼，谁要你难过？自己这几天玩些什么？告我刚才了些什么？告我。”

这反问，是在另一时节另一情形另一地方的趣话。那时五明正躺在阿黑边，问阿黑，阿黑也如此这般反问他。同样的是怜惜，在彼却加了调谑，在此则成了幽怨，五明红了。

“吗呢？”

阿黑不即答，仿佛来注意这床边人。但并不是昏到认人不清，她是在五明脸上找变。

似乎仍然听得懂是五明的话，就抱了壶喝。

“，你是病人，不要太了，使我难过！”

“五明，怎么瘦许多了？”

“，你太吃亏了，我心中真难过。”

五明呆在阿黑面前许久，才说话。

五明不久就跪到阿黑床边，

“，这壶里还有！”

第二次得了又喝，喝过一阵，人稍稍清醒了，待到五明用手掌贴到她额上时，阿黑瞪了睛望到床边的五明。

“，你好了吧？”

“不够。”

五明见到阿黑注了意，又怕伤阿黑的心，所以忙回笑，说中有刺。

“我不能使你快活，我知。我人协…”话被阿黑打断了，阿黑见五明真有了气，拉他倒在床上了。五明摸阿黑全，象是一炉炭，一切气全消了，想起了阿黑这时是在病中了，再不能在阿黑前说什么了。

昏昏迷迷的阿黑，似乎听有人走房了，也不把抬起，只嚷渴。

“嗯。”“你认识我么？”

他怕阿黑是上有了小人。他的知识，只许可他对于睡觉养小孩事模糊恍惚，他怕是那小的人在肚中作怪，所以他觉得老师傅也是空来。然而他还不曾作过丈夫应作的事，纵作了也不算认真。

“小鬼，你少一猫儿好了，不要当到我假慈悲。”

“老师傅来了吗？难怪我似乎听到人说话，我烧得人糊涂极了。”

“阿黑，你心里难过不难过？”

五明望这房中床架上，各庙各庵黄纸符咒贴了不少，心想纵老师傅来帮忙，也恐怕不行，所以默然不语了。他想这发烧原由，或者倒是什么时候不小心的缘故，责任多半还是在自己，所以心中总非常不安，又不敢把这意思告阿黑的爹。

“哪里，我多了，四伯还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