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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木坳(2/5)

长顺走后,夭夭看天气很好,把昨天未晒的一坛葛粉抱去,倒在大簸箕中去晒。又随同大嫂簸了一阵榛壳。本来既存心到青溪坪赶场,不能去,愿心难了,好象这一天天气就特别长起来,怎么使用总用不完。照当地习惯,媳妇不比女儿,媳妇成天有一定家务事,即非农事当忙的日,也得喂猪放,推浆打草。或守在锅灶边用稻草灰漂棉布,下河边去洗作腌菜的青菜。照例事情多,终日忙个不息。再加上属于个人财富积蓄的工作,如绩麻织布,自然更见得日易过。有时也赶赶场,多于事务上必需,很少用它作游戏取乐质。至于在家中作姑娘,虽家务事气力的照样参加,却无何等专责,有打杂质,学习玩票质。所以平时媳妇的常嫌日短,作女儿的却嫌日长,赶场就成为姑娘家的最好娱乐。家中需要什么时,女儿办得了,照例由女儿去办,办不了,得由家中大人作,女儿也常常背了个细篾背笼,跟随到场上去玩玩,看看闹,就便买自己要用的东西。有时姊妹两人竟仅为上场买零用东西,来回走三十里路。

“真哭够了吗?”

手嘶着个咙大叫夭夭。夭夭说:

有什么心事可想?“爹爹说笑话,不许去赶场,要哭往河边哭去。好,我就当真到河边去!”她并不受什么委屈,毫无哭泣的理由,河边去为的是看看上行船,逍遥逍遥。自己家中三黑的船纵不来,还有许多铜仁船、村船、江船,和别个村庄镇上的大船小船,上滩下滩,——可以看见。

“我还以为河边扇把鸟雀儿叫!你爹呢?”

“早走了?爹不让我去。我说:”不让我去我要哭的!‘爹爹说:“你要哭,好,一个人到河坎边去哭,好哭个尽兴。’我就到河边来了。”

到了河坎上眺望对河,虽相隔将近一里路,夭夭睛好,却看得枫树坳上祠堂前边小旗杆下,有几个过路人坐在石条凳上歇憩。几天来枫树叶被霜熟透了,落去了好些,坳上便见得疏朗朗的。夭夭看不真老手人在何,猜详他必然在那里和过路人谈天。她想叫一叫,看老手是否听得到,因此锐声叫“满满”叫了五六声,还得不到回答,夭夭心想:“满满一定在和人挖何首乌,过神仙瘾,耳朵只听地下不听面了。”

“你怎不上青溪坪赶场?不说是趁银匠来场上洗洗首饰,好吃酒吗?我以为你早走了。”

平常时节夭夭不大好意思声唱歌,今天特别兴致好,放满咙唱了一个歌。唱过后,坳上便有人连声吆喝,表示迎。且卷桐木作成的哨,作为回响,夭夭于是又接:你歌没有我歌多,我歌共有三只多,唱了三年六个月,刚刚唱完一只耳朵。

爹爹当真把挂在板上的历书翻了一下,说理不过,但是依然不许去。并说天大事情也不许去。

“到镇上去了。”

“蒸的不够煮的够;为什么我要哭,我说来玩的。满满,你怎么不钓鱼?”

长顺知小题大认真不来,于是逗着夭夭说:“你要哭,一个人走到橘园当上河坎边去哭好了。河边地方空旷,不会有人听到笑你,不会有人拦你。你哭够了再回家。夭夭,我说,你怎么只选好日行,不记得今天是什么人的生日?你三哥这几天船会赶到家的,河边看看去!我到镇上望望爹,称回来。”

但事极明显,老手还不曾注意到河边唱歌的人就是夭夭。夭夭心不悦服,又把咙拖长,叫了四五声“满满”这一来,果然被坳上枫木树下的老手听到了,踉踉跄跄从小路走下河边来,站在一个乌黑大石墩上,招呼夭夭。人隔一条河,不到半里路宽,面传送声音远,两边大声说话听得清清楚楚。

爹爹评理。夭夭说:“爹,二不去我要去。我掐手指算准了日,今天门,大吉大利。不相信你翻翻历书看,是不是个黄吉日,驿星动,宜行!我镯,戒指,围裙上的银链,全都乌漆墨黑,真不好看,趁银匠到场上来,送去洗洗光彩。十月中村里张家人嫁女吃酒,我要去客!”

嫂嫂到碾坊去了,娘在仓屋后绕棉纱。夭夭场上去不成,竟好象无事可作神气。大清早屋后枫木树上两只喜鹊喳喳叫个不息,叫了一阵便向北飞去。夭夭晒好葛粉,坐在屋门前一个倒覆箩筐上想心事。

“满满,我叫了你半天你怎么老不理我?”

夭夭自己转不过气来,因此似笑非笑的说:“爹,你不许我去,我就要哭的!”

“天气冷,大河里冷了,鱼都躲到岩里过冬了,不上钩的。夭夭,我也还在钓鱼,我坐在祠堂前枫树下,钓过坳人,扯住他们一只脚,闲话一说半天。你多久不到我这里来了,过河来玩玩吧。我这里枫木叶又大又红,比你屋后那个还好看,你来,我编给你。太平溪老爷杨金亭,送了我两大袋油板栗,一个一个有大,挂在屋檐边风了半个月,味又香又甜,快来帮我个忙,把它吃掉。一人吃不了,邀你二

夭夭不由得笑了起来,无话可说,放下了背笼,赶场事再不提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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