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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橘子mdash;mdash(5/7)

草鞋,或蹲在河坎上吸旱烟,寂寞和从容平分,另是一种神情。

有些船后艄正燃起湿栗柴,水手就长流水淘米煮饭,把砂罐贮半罐子红糙米,向水中骨毒一闷。另外一些人便忙着掐葱剥蒜,准备用拢岸刀头肉炒豆腐干作晚饭菜。

搭上行船的客人,这时多换上干净衣服,上街去看市面。

不上岸的却穿着短汗衫,叉手站在船尾船头,口衔纸烟,洒洒脱脱,欣赏午后江村景色。或下船在河滩上橘子堆边把拣好的橘子摆成一小堆,要乡下人估价钱,笑眯眯的作交易。说不定正想起大码头四人同吃一枚橘子的情形,如今却俨然到了橘子园,两相对照,未免好笑。说不定想到的又只是些比这事还小的事情。

长街上许多小孩子,知道大帮船已拢岸,都提了小小篮子,来卖棒棒糖和小芝麻饼,在各个船上兜生意,从这只船跳过那只船一面进行生意,一面和同伴骂骂野话取乐。

河下顿时显得热闹而有生气起来,好象有点乱,一种逢场过节情形中不可免的纷乱。

老水手沿河走去,瞪着双小眼睛,一只一只船加以检查。

凡是本镇上或附近不多远的船主和水手,认识的都打了个招呼,且和年青人照例说两句笑话。不是问他们这次下常德见过了几条“火龙船”上醉仙楼吃过几碗“羊肉面”就是逗他们在桃源县玩过了几次“三只角”进过几回“桃源洞”!遇到一个胖胖的水手,是吕家坪镇上作裁缝李生福的大儿子,老水手于是在船跳板边停顿下来,向那小伙子打招呼。“大肉官官,我以为你一到洞庭湖,就会把这只‘水上飘’压沉,湖中的肥江猪早吃掉了你,怎么你又回来了?好个大命!”

那小伙子和一切胖人脾气相似,原是个乐天派,天生憨憨的,笑嘻嘻的回答说:“伯伯,我们这只船结实,压不沉的!

上次放船下常德府,船上除了我,还装上十二桶水银,我也以为会压到洞庭湖心里去见龙王爷,不会再回来的,所以船到桃源县时,就把几个钱全输光了。我到后江去和三个小婊子打了一夜牌,先是我一个人赢,赢到三个婊子都上不了庄。

时候早,还不过半夜,不好意思下船,就借她们钱再玩下去。

谁料三个小婊子把我当城隍菩萨,商量好了抬我的轿子,三轮庄把我弄得个罄、净、干。她们看我钱已输光后,就说天气早,夜深长,过夜太累了,明天恐爬不起来,还是歇歇吧。

一个一个打起哈欠来了,好象当真要睡觉样子。好无心肝的婊子!干铺也不让搭,要我回船上睡。输得我只剩一根裤带,一条黄瓜,到了省里时,什么都买不成。船又好好的回来了。

伯伯,你想想我好晦气!一定是不小心在妇人家晒裤子竹杆下穿过,头上招了一下那个。“

老水手笑得弯着腰。“好,好,好,你倒会快乐!你身子那么大,婊子不怕你?”

“桃源县后江娘儿们,什么大仗火不见过,还怕我!她们怕什么?水牛也不怕!”

“可是省里来的副爷,关门撒野,完事后拉开房门就跑了,她们招架不祝”“那又当别论。伯伯,说起副爷,你我谁不怕?”

老水手说:“凡事总有理字,三头六臂的人也得讲个道理。”老水手想起新生活,话转了弯“肥它它,我问你,可见过新生活?你在常德可被罚过立正?”

“见过见过。不多不少罚过三回。有回还是个女学生;她说:”划船的,你走路怎么不讲规矩?这不成的!‘我笑笑的问她:“先生,什么是规矩?’因为我笑,她就罚我。站在一个商货铺屋檐口,不许走动。我看了好一会铺子里悬挂在半空中的腊肉腊鱼,害得我口馋心馋!”

“这有什么好处?”

“严肃整齐,将来好齐心打鬼子,打鬼子不是笑话!”

“听人说兵向上面调,打什么鬼子?鬼子难道在我们湘西?”

“那可不明白!”

既不明白,自然就再会。老水手又走过去一点,碰着一个“拦头”水手,萝卜溪住家的人。这水手长得同一根竹篙子一般,名叫“长寿”其时正和另外一个水手,在河滩上估猜橘子瓣数,赌小输赢。老水手走近身时招呼他说:“长寿,你不是月前才下去?怎么你这根竹篙子一撇又回来了?”

长寿说:“我到辰州府就打了转身。”

“长顺家三黑子,他老子等他船回来,好装橘子下省办皮货!他到了常德不到?”

“不知道,这要问朱家冒冒,他们在辰州同一帮船,一同湾泊到上南门,一路吹哨子去上西关福音堂看耶稣,听牧师说天话。”又引了两句谚语:“耶稣爱我白白脸,我爱耶稣大洋钱。可不是!”“洪发油号的油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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