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在哀痛中并不忘了他的本事,
治别人的病痛,总能够有很好的效果,只是对自己的心上的病就不会怎样调理了。
知傩寿先生
西河之痛,又因着家中病人非傩寿先生亲来诊视不成,这主人总每每
备许多礼
亲自带了仆从来到玉皇阁委婉的请他,同时且把礼
陈上去。结果当然是
时到来,礼
却真无用
,全不要。
不过如今关门了,倒闭了。
上了年纪的人,常常把泪来当饭,那算得是什么生活呢?但是中年丧
的情形,使人哀毁终是免不了的事。这儿
,死的时间是太不合适,要死也不应当到这个时候死。早死
,则傩寿先生可以再找一个伴,看傩寿先生不是再能养两个儿
的;迟到这老
归土以后再死,那就更妙。死得不是时候,则简直是同时死了两个人了。傩寿先生因了儿
的一死,自己至少也死了一半。这算一件最不幸的事。然而是无法。人要死,就死了,那死了的人,在生前想不到要死,则死后也总不会再担心到活着的父亲了。
虽然药铺关了门,生意不作了,人是逃到玉皇阁与孤魂野鬼为邻,在长长的钟声下哭着过日了,关于所谓好事,仍然推辞不来。一城中的人,知
傩寿先生的,家中儿
同人打架打伤了,或是玩茅
,骑
跷,无意摔伤了,扭了腰,破了
,甚至于上楼梯碰伤膝盖骨,还是来请他帮忙调理。白天家中无傩寿先生影
,则到玉皇阁来找他。这老人,见到小孩
的娘带了鼻涕
泪的孩
来到这个地方,就是在哀痛中也从不拒绝来人的请求。一面是疯
一样怀恋着已经埋到异地土里了的儿
,一面又来为人看病敷药。本来在平常时节,就不一定责人以报酬的傩寿先生,到近来,设或有人因为不好意思不得不设法将财礼备上,傩寿先生就叹气。他说,——“唉,不必要这个。这我是找不到用
的,把这东西拿回去,没送铺
钱的就退他们,有多的时候就拿送给穷人罢。”
因为全不收受诊病的礼,
人人可怜他。可是“可怜”这一件事哪里能够抵得一个儿的好
?为了儿女的一切,有些人是连别的什么好
都不要的。傩寿先生他也不是想到要人怜悯来活下度着这下半世的每个日
的。就是恨他,
待他,假若是这样可以把那个儿
从死神的手上夺回来,他全愿意。若是他一死,就可以使儿
活转来,也愿意。总之他认为儿
是有着那活到这世界上的权利,要死也只有象自己老年人死的,如今儿
却先死了,所以这是一
伟大的悲哀。
年龄,或许已比药铺掌柜的年龄多了一倍,傩寿先生年纪是四十七,那至少这药铺已将到九十个周年了。本地凡是老药铺,生意总不会极其萧条,只看另一家在东门开铺的益寿堂药铺,就可以完全明白了。何况药铺老板又是全县著名的外科医生,那这铺
的生意,不消说,是很发达的。
作父亲的得到了儿死去的信息以后,把大门前的匾牌摘下,把铺板关上,就到玉皇阁这平素相熟的老和尚
,来镇天悲泣,一些来得势
太凶的忧愁,把这老
平空毁了。
不是赔本,也不是生意萧条来歇业。只是店上的铺柜板再不全下了。铺板不下,则从那儿过
的,只能看到铺板上因过年贴的红纸金地的“开张骏发”四个字,这字代了傩寿先生的圆圆的和气脸儿,给人看了怅惘。
那是这当家门面上的人死了吧,这也不是。死是死了一个人,可不是当家的傩寿先生。傩寿先生还活着,不过从前是“好好的活着”如今可说“还是活着”吧,倒似乎并不“好好的”了。虽说到南门打从井坎上过
的人,已不会再见到这圆脸阔额双下
材的好医生了。但听人说若是要找他,到玉皇阁去,玉皇阁僧人打钟的地方,可以很容易的遇到傩寿先生。初初看,脸
已全走了样,但你仍然可以从那疏疏的眉与下
认得这便是那个医生。他是在这儿镇天的随便哭,如同一个小孩
。傩寿先生并不死,倒把他的唯一的儿
死了。
礼是决不要了。
玉皇阁,是有着那所谓午钟,每天每夜有和尚在钟下敲打,到
午二时则把钟声加密,在钟楼的四面,全是那些本地人在异乡死去魂魄无归的灵牌
,地方算是为孤魂野鬼预备的。傩寿先生把儿
一死,也成了与孤魂野鬼相近的一个人了,所以来到这里觉得十分合适。来此则自己反而好过一
了。不期然而来的事,应归于命运项下,傩寿先生命运是坏到这个样
的。行善有“好报应”那不过是鼓励本不想行善而钱多的人,从“好报应”上去行善罢了,傩寿先生是曾经作着那真的善事多年,给了全县城人以许多好
,又结果如此,却并不怨天怨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