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她是读书人，也就容易明白先时同四狗说话的意了。她从书上知的事，全不是四狗从实际上所能了解的事。

一九二八年

象捉鱼，这鱼是活的，却不挣，是四狗两手的觉。

说是请念一句诗，她就想：念了又不能懂，浅了又赶不上山歌好，她只念：“落人独立，微雨燕双飞。”景不洽，但情绪是这样情绪。总还有比这个更好的诗，她不能一一去从心中搜寻了。

“我成痨病时，你给我的要好多！”四狗意思是，纵听过人说年青人不注意就会害痨病，然而痨病不是一时起的事。

她却笑，望四狗，只是那么找不到安置，想同四狗变成一个人。

四狗得了些什么？不能说明。他得了她所给他的快活。然而快活是用升可以量还是用秤可以称的东西呢？他又不知了。她也得了些，她得的更不是通常四狗解释的快乐两字。

四狗听到说天气，才象去注意天气一样，望望天。天是蓝分分的，还有白的云。白的云若能说是羊，则这羊是在海中走的。四狗没见过海，但是那么大，那么，那么一望无边，天也可以说是海了。

“四狗你真坏，跟谁学到这个？”

在草棚的她向下山的四狗遥喊时，四狗已走到竹林中，被竹拦了她的睛了。

四狗给她一些气力，一些，一些温柔，她用这些东西把自己陶醉，醉到不知人事。

到底给什么，四狗也说不。于是被呸了也不争这一气。说来，难算聪明么？

四狗不答，仍然，那么馋嘴，那么粘糍，活象一只叭儿狗。

四狗不认字，所以当前一切却无诗意。然而听一切大小虫的叫，听晾了翅膀的蚱蜢各飞，听树叶上的雨向地下的跃，听在边一个人的心，全是诗的。

作妹的怕，经过一阵吓，便顾自规规矩矩扯蕨菜去了。这里的四狗不久两只手全没了空。

“我说天气太好了，又凉，又清，又…”“你要成痨病才快活。”

手是更其撒野了…

说是要枯了，女人只是一朵，真要枯。知枯比其他快，便应当更的。然而四狗不是的吗？虽然的，总还有不够，这是认字的过错。四狗幸好不认字，不然这一对，当更不知在这样天气下找应当找的快乐了。

“四狗…你去好了。”

“给你的，——给你的什么？呸！”

四狗要走，可也得呆一会儿。

“我去，你一个人在这里呆成？”

到后他想到另外一个事情，要她把让他咬。顽的章法，是四狗以外的别一个也想不，不是四狗她也不会照办。

个年青女人，得到男的好，不是言语或文字可以解说的，所以她不作声。仰天望，望得是四狗的大鼻同一白牙齿。然而这是放肆过后的事了。

一

“请你念一句诗给我听。”因为她读过书，而且如今还能看小说，四狗就这样请。

“我让你摆布，四狗可是，你让我…”一切照办，四狗到后被问到究竟给了他多少，可胡涂得红脸了。上是蓝分分海样的天，压下来，然而有席棚挡驾，不怕被天压死。女人说，四狗，你把我压死了吧！也象有这样存心，到后可同天一样，作被盖的东西总不是压得人死的。

七妹，你再发疯，你让我捶你！”

她把闭着，还是说“四狗，你去了吧。”

“这样天气是不准人放的天气，不知么？”

四狗说这诗好，——不是说诗好，他并不懂诗，是说念诗的人与此时情景好罢了。他说不他的快乐，借诗气。

他看她着急。这是有经验的。他仍然不松不的在她面前缠，则结果她将承认四狗在她面前放肆是必要的一件事。四狗“坏”至少在这件事上是坏的，然而这是有纵容四狗坏的人在，不应当由四狗一人负责。

“四狗，不许到井边吃那个冷！”

天气还早，不是烧夜火时候。雨不落了，她还是躺着，也不去采蕨菜。